他试图写下一个“梅”字,笔尖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按住,无法移动分毫!
一股冰冷彻骨的空虚与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仿佛看到自己毕生所学的文字,如同黑色的毒虫,从书卷中爬出,啃噬着他的灵魂!
如今的李秀才,蜷缩在赌坊角落的阴影里。
他面前摊着一张空白的宣纸,手中紧握着一支早已干涸的毛笔,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骨节突出。
他枯槁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僵硬诡异的笑容,但眼神却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没有一丝神采。
他死死盯着那张白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默念着什么。
偶尔,他会猛地抓起墨锭,发疯似的在砚台上研磨,动作粗暴而绝望,仿佛要将那令他作呕的墨锭碾碎!
墨汁飞溅,沾染了他洗得发白的儒衫,他却浑然不觉。磨出的墨汁漆黑粘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臭,但他却视若无睹,颤抖着提起笔,狠狠戳向宣纸!
笔尖在纸上划出丑陋的、毫无意义的墨痕,如同垂死挣扎的蠕虫。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眼中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
他失去了与文字世界的连接,失去了支撑他半生的精神支柱。他的灵魂…在墨香消散的那一刻,已然枯萎。
功德簿映照下,他魂体散发出的怨念,并非滔天恨意,而是一种…死寂的、如同灰烬般的绝望。
阿宁,曾是镇上绣工最好的姑娘。她的欢乐,源于指尖翻飞的丝线,源于针尖下绽放的美丽图案。
她最爱给女儿小丫绣衣裳。小丫皮肤白嫩,穿上阿宁绣着粉荷翠鸟的小袄,在阳光下咯咯笑着奔跑时,像一朵会移动的花。
阿宁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手中的绣绷上,五彩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针尖穿过细密的布料,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如同最温柔的鼓点。
她看着女儿天真烂漫的笑脸,听着她清脆的童音喊着“娘亲”,心中便充满了如同暖阳般的、踏实而温柔的欢乐。
她绣下的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对女儿的爱与期许。
虚耗鬼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了阿宁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
那是一个傍晚,小丫拿着被树枝刮破的衣袖,委屈巴巴地来找她。阿宁微笑着拿起针线,准备缝补。就在针尖即将刺入布料的瞬间!
她仿佛听到女儿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中的针线…变得冰冷刺骨!五彩的丝线…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变得灰暗、肮脏!
女儿那张可爱的笑脸…在她记忆中变得模糊、扭曲,如同隔着一层冰冷的雾气,再也无法看清!
一股撕心裂肺的空洞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她感觉自己和女儿之间那条无形的、由无数细小欢乐编织的亲情纽带…被硬生生地斩断了!
如今的阿宁,木然地坐在赌桌旁,眼神涣散。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件洗得发白、袖口有明显缝补痕迹的小袄——那是小丫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她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上那朵她亲手绣的、已经褪色的粉荷。
脸上,是那僵硬诡异的笑容,但眼神却空洞得如同被掏空了的木偶。
小丫就站在她身边,穿着破旧的衣服,小脸上脏兮兮的,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喊着:“娘亲…丫丫饿…”
阿宁却毫无反应,仿佛没有听见。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怀中的小袄,手指用力地抠着那朵粉荷的绣线,仿佛要将它抠下来。
偶尔,她会猛地抬起头,茫然四顾,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慌与寻找,仿佛在寻找什么永远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她失去了感知女儿存在的能力,失去了那份源自母爱的、最本能的欢乐与牵挂。
她的灵魂…在亲情纽带断裂的那一刻,已然麻木。功德簿映照下,她的怨念微弱而混乱,充满了迷茫与自我放逐的悲凉。
陈掌柜,曾是镇上最大绸缎庄“锦绣坊”的东家。
他的欢乐,不在金银满仓,而在那清脆悦耳的算盘珠碰撞声中,在那账目清晰、盈利丰厚的满足感里。
他精于算计,乐在其中。每天打烊后,他最爱坐在后堂,就着一盏清茶,噼里啪啦地拨动他那把祖传的紫檀木算盘。
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连贯、如同玉珠落盘的悦耳声响。
他眯着眼,看着账本上清晰增长的盈利数字,手指在算盘上飞快跳跃,心中便涌起一股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成就感与价值感。
那是他半生心血凝聚的结晶,是他立足于世的根本。
小主,
虚耗鬼的意念如同最贪婪的蛀虫,钻入了陈掌柜心中那片最坚实、最自豪的领域。那是一个清晨,他像往常一样,拿起算盘,准备盘算昨日的进项。
就在他拨动第一颗算珠的瞬间!他仿佛听到算珠碰撞的声音…变得刺耳、尖锐,如同恶鬼的嘲笑!
手中那把温润光洁的紫檀木算盘…变得冰冷、沉重,如同烧红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