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鲁豫总督,将出何处(一)

自打崇祯十五年离开京城,陈奇瑜就没再回过保德州的旧宅。

他挑了黄河边的车厢峡安身,找了处背风的崖壁,一锤一凿挖了个丈许深的山洞。

洞口用粗木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底下架着口黑铁锅,锅里总飘着些黄河里捞的鱼腥味;

洞壁上没别的摆设,就挂着一张褪了色的五省舆图,边角被他摸得发毛。

旁人路过时,常看见他坐在崖边的石头上,望着黄河水发呆,从早坐到晚,身边连个递茶的人都没有——

谁都能猜出来,那些年战乱里,他的妻儿老小,大抵是没能熬过流寇的劫掠,早成了黄土下的枯骨。

如今的陈奇瑜还差两年才到六十,可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唯独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像崖壁上扎了根的松树。

平日里穿着粗布短褂,挽着裤脚在河边挑水,看着和寻常老农没两样,可一抬眼,那双眼睛里还亮着股劲,像淬了火的钢,半点不见老态。

那天兵部令骑着快马,在崖下喊他“接旨”时,陈奇瑜正蹲在锅边刮鱼鳞,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盯着令骑手里明黄的圣旨,愣了足有三息,才猛地站起身,连手上的鱼鳞都没擦,几步就冲下了崖。

听完旨意里“授鲁豫总督”的话,他满是皱纹的脸瞬间笑开了花,眼角的纹路挤成了沟壑,半句没提当年被贬的委屈,只攥着圣旨反复念叨“能再披甲,足矣”——

对他来说,能再为朝廷扛一次担子,比洗清十年前的冤屈,更让他心头热乎。

他至今记得崇祯十七年那个春天,消息顺着黄河水漂到车厢峡时,他正蹲在洞口劈柴。

游击佣兵进入河南、陕西、山东,肃清贼寇光复明土,他都看在眼里。

那时候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朝廷哪来的钱,能募到这么多兵?”

要知道当年他总督五省时,军饷常常拖三个月不发,士兵连棉衣都穿不上。

这份震惊像颗种子埋在心里,让他下意识觉得,如今的朝廷定然家底丰厚,手里早不缺当年那点救命的银钱了。

这话倒真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