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流动的牛奶,在草北屯新搭建的木屋间缓缓流淌。
曹大林蹲在自家门前,用一块青石打磨着那把抗战攮子。
刀刃与石头摩擦发出"嚓嚓"的声响,在晨光中格外清脆。他每磨十下就用拇指试一次刃口,直到能轻易削断飘落的头发丝才停手。
"哥,给。"曹晓云光着脚丫从屋里跑出来,小手捧着个粗瓷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飘着几片野菜叶。小丫头今天换了件蓝布褂子,袖口还留着拆线时的针脚,一看就是赵春桃的手艺。
曹大林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底的温热。他搅了搅玉米糊,发现底下沉着几块腊肉丁——这年月,腊肉可是稀罕物,肯定是娘从腌肉缸底刮出来的。他夹起一块塞进小妹嘴里,小丫头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
"儿啊,把这个带上。"王秀兰从灶间出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昨儿个烙的粘火勺,山里吃。"
曹德海拄着榆木拐杖挪到院门口,老寒腿让他的步子有些蹒跚:"听老吴头说,鬼见愁那边出了几苗好参。"老爷子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壶,"新配的火药,加了硫磺,野牲口闻着就躲。"
曹大林接过牛角壶,拔开塞子闻了闻。火药味里确实混着股刺鼻的硫磺味,这是老猎人的秘方。他小心地塞进腰间皮囊,又检查了一遍装备: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擦得锃亮,二十发子弹压满弹匣;腰间别着三颗"震天雷",引信都用油纸包着防潮;后腰上别着那把刚磨好的攮子,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
屯口的老榆树下已经聚了七八个人。刘二愣子正擦拭他那把双筒猎枪,见曹大林过来,咧嘴一笑:"大林,今儿个咱们往哪去?"
"鬼见愁。"曹大林简短地回答,眼睛扫视着众人的装备。
赵春桃今天换了身打扮:劳动布裤子扎进胶靴里,蓝布褂子外罩着件鹿皮坎肩,辫子盘在脑后像个乌黑的发髻。她腰间挂着个鼓鼓囊囊的药囊,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金疮药带足了?"曹大林低声问。
赵春桃拍了拍药囊:"还带了雄黄粉,防蛇的。"
张翠花挎着个柳条筐走过来,筐里装着干粮和盐巴。这姑娘圆脸大眼,说话带着股子泼辣劲:"二愣子,你的干粮!"
吴炮手带着他两个侄子最后赶到。老猎人背着杆双管猎枪,枪托上缠着红布条。他身后两个小伙子抬着个木箱,里面装着铁夹子和套索。
"都齐了?"吴炮手"吧嗒"抽了口旱烟,"按老规矩,先祭山神。"
众人来到老榆树下。树干上缠着的红布已经褪色,树根处摆着个粗陶香炉。曹大林从怀里掏出三张黄表纸,就着刘二愣子递来的火柴点燃,插进香炉。
"山神爷老把头在上,"曹大林双手合十,声音低沉,"草北屯曹大林带兄弟进山讨生活,求您老开恩,给条活路。"
其他人也跟着跪拜。赵春桃从药囊里取出几味草药,撒在燃烧的黄表纸上,青烟顿时带着股特殊的香气。
祭拜完毕,吴炮手掏出个扁酒壶,给每人倒了盅烈酒:"喝口'开路酒',山神保佑。"
曹大林一饮而尽,劣质白酒像道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他抹了把嘴,把酒盅倒扣在地上。
"走!"曹大林一挥手,队伍向着东山进发。
五月底的长白山,草木葱茏。柞树刚抽出嫩叶,在晨光中泛着金绿色的光泽。林间点缀着野杜鹃,粉红的花朵像星星般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腐殖土的气息,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花的芬芳。
曹大林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得像只山猫。他每走二十步就停下听听动静,时不时蹲下来查看地面的痕迹。刘二愣子紧随其后,新猎枪扛在肩上,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赵春桃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握着根青冈木做的索拨棍。
"停。"曹大林突然举手示意。他蹲下身,拨开一丛蕨类植物,露出几个新鲜的蹄印,"狍子,不超过两小时。"
吴炮手凑过来,老树皮般的手指丈量着蹄印的深浅:"个头不小,往'鬼见愁'那边去了。"
曹大林点点头,继续向前追踪。狍子的脚印很好认——两瓣的蹄印,比鹿的小,比羊的大。他注意到蹄印间距忽大忽小,说明这头狍子时而快跑时而慢走,可能是在躲避什么。
又走了约莫三里地,队伍来到一片陡峭的山坡前。这里的树木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曹大林示意大家小心,这里的碎石很容易松动。
"我上去看看。"曹大林解下背包,只带步枪和绳索,"你们在这等着。"
他像只山羊一样灵活地攀爬着,手指抠住岩石的缝隙,脚尖寻找着着力点。爬到一半时,突然脚下一滑,一块松动的石头"哗啦啦"地滚下山坡。
"小心!"赵春桃在下面惊呼。
曹大林拼命抓住一丛灌木,但灌木的根系已经松动。随着一声断裂的脆响,他整个人向下滑去!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右脚碰到了一块突出的岩石,身体借着这股力改变了方向,竟然滑向了一处隐蔽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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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林!"刘二愣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没事吧?"
曹大林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无大碍。他抬头喊道:"我没事!这下面有个平台!"
平台不大,约莫两张炕的大小,上面长满了青苔和低矮的灌木。曹大林正要寻找上去的路,突然被一抹红色吸引了目光——在平台尽头的岩缝里,几株植物亭亭玉立,顶端结着鲜红的果实!
"灯台子!"曹大林心头一震,这是人参的标志。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惊动了什么。果然,在三片掌状复叶中间,挺立着一簇鲜红的果实,像盏小灯笼。
曹大林深吸一口气,从腰间解下红绳。按照老辈人的说法,采参前必须先用红绳系住参茎,防止"人参娃娃"逃跑。他轻手轻脚地将红绳系在一株最大的参茎上,打了个特殊的结——这是"金蟾扣",专门用来拴人参的。
正当他准备系第二根红绳时,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从岩缝里传来。曹大林浑身一僵,缓缓转头——在人参旁边的阴影里,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正昂起头,吐着信子!
"土球子!"曹大林认出了这种剧毒蛇,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蛇身有成人手腕粗细,盘曲的身体随时可能弹射而出。在这么近的距离被咬,就算赵春桃有再好的药也来不及救。
人与蛇对峙着,时间仿佛凝固。曹大林的手指慢慢移向腰间的攮子,动作细微得几乎看不出来。他知道,任何突然的动作都可能招致攻击。
"大林哥!"赵春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你找到什么了?"
这一声打破了平衡。土球子猛地一窜,毒牙闪着寒光向曹大林袭来!曹大林几乎是本能地抽出攮子一挥,蛇头被齐刷刷斩断,蛇身却还在地上扭动,断口处喷出暗红的血。
曹大林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小心地用树枝把蛇尸挑到一旁,这才开始仔细查看这几株人参。
最大的那株有四品叶,芦头上的芦碗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二十多个,意味着这株人参至少生长了二十年。更让曹大林惊喜的是,在旁边还发现了三株三品叶的小参,呈品字形排列,像是守护着中间那株大参。
"春桃!"曹大林仰头喊道,"放绳子下来!我找到参了!"
不一会儿,一根粗麻绳垂了下来。曹大林先把步枪绑好让他们拉上去,然后自己攀着绳子爬上了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