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手指还搭在算盘上,半寸的推进像是给空气踩了刹车。油灯灭了,布下的道袍压着裂痕,屋外《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一半,太爷爷的声音穿窗而入:“孙子!三日后的事,早准备早安心!”
他没应,也没动。
右眼又湿了一下,泪珠悬在睫毛上没落。他知道,刚才那行“他们知道你看懂了”的黑灰字不是警告,是倒计时的开始。
他把内袋里的存储卡悄悄抽出来,指尖一搓,塞进千层底布鞋的夹层。脚趾蹭了蹭,确认卡没滑出去。然后轻轻敲了三下桌面——祖传槐木桌的老阵法还在,只要震动频率对,能震出地脉回音。
屋里静得能听见布底下裂痕的呼吸声。
门外脚步响了。
不是鬼差那种拖沓的、偷懒似的蹭地步,也不是野猫半夜窜过瓦檐的轻巧。这是一双官靴,一步一顿,踩得地板微颤,像是每一步都在记账。
门开了。
黑袍垂地,腰间别着朱砂笔,手里抱着一本封皮泛金光的簿子。判官陆离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笑,可那笑绷得像合同条款,一个褶子都不能多。
他走进来,生死簿往桌上一拍,“啪”地一声,震得油灯罩嗡嗡响。
“长寿险。”他说,“阳劫附加条款。”
陈三槐低头看那几个字,血光浮动,像是刚蘸了谁的命格写上去的。
“POS机炸了三人,按《幽冥金融安全条例》第十九条,你得投保‘延命补偿险’。”陆离语气平稳,像在报菜名,“日息千分之三,按天计复利,三年结清。”
陈三槐没伸手去翻合同。他盯着陆离袖口露出的一截笔尖,上面沾着一点未干的红,不像是墨,倒像是刚从谁的寿命线上刮下来的。
“日息千三?”他慢悠悠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指腹摩挲了一下,“我师父说过,阴间谈钱,先问天意。”
话音落,铜钱抛起,撞上灯罩,叮当两声,竟齐齐立在桌面,稳稳当当摆成个三角。
陆离眼皮没动,但嘴角那道职业微笑往下压了半毫。
陈三槐右眼猛地一热,一滴泪直接砸下来,正落在生死簿翻开的利率说明栏。纸面“滋”地轻响,冒出一股细烟,焦出五个小孔——37%。
“哦。”他拿袖子抹了把眼角,声音忽然松快起来,“我还以为是保险呢。原来是阎罗殿放贷啊。”
他歪头看了看那三枚立着的铜钱,“复利滚三年,别说我还,我太爷爷坟头那几根草都得替我签分期。”
陆离依旧站着,手指捏住判官笔的尾端,轻轻一转。
“条款合法。”他说,“愿赌服输。”
“合法?”陈三槐冷笑,顺手把铜钱扫进算盘格里,“那你敢不敢让我查查,这费率是不是和奈何桥ETC挂钩?上个月刚涨两成通行费,巧得很——也是三十七。”
陆离没接话。
他盯着陈三槐看了两秒,转身就走。生死簿自动合拢,袍角一甩,人已消失在门口阴影里。
屋里恢复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