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灰落进掌心的时候,陈三槐正盯着那支扎在青石缝里的毛笔。
笔杆没倒,像是生了根。可他知道,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就像刚才写下的“利率杀人”四个字,看着挺狠,其实风一吹就散。真正能压住事的,从来不是字,是背后那一套看不见的账。
他右眼又开始发烫。
还没来得及抬手擦,一滴泪已经滑下来,在桌面上烧出个小坑。坑里浮起一圈波纹,像水,又不像水,倒映出大厅里排队的人影: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突然把合同撕了,纸片撒了一地;旁边老太太抄起保温杯砸向POS机,屏幕当场黑了;还有人揪着前面人的领子吼:“你阳寿比我多十年?凭啥!”
陈三槐没动。
他只是把掌心那粒纸灰捻了捻,塞进算盘夹层。然后抬头看向门外。
孟婆汤连锁店的霓虹灯还在闪,“珍珠奶茶味孟婆汤”几个字红得发紫。但空气里飘来的味道不对劲——不是桂花,也不是榴莲,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腐味,像是放久了的肉汤混着中药渣,在鼻腔里打转,越闻越躁。
他左眼扫过人群,阴债清单自动滚动,可数据乱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后面,还款期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红色的“情绪负债累积中”。更怪的是,这些人的脑门上方,浮现出几乎同步跳动的波形线,频率一致,节奏整齐,跟门口那招牌的闪烁频率完全对得上。
“靠。”他低声骂了一句。
这不是暴动,是被调频了。
他抓起供桌上半截没烧完的灯油纸灰,往空中一扬。灰烬本该随风散开,可这次却悬停在半空,慢慢扭成一条细线,直直指向酆都方向——账房密室的位置。
信号源果然从那儿来的。
他刚想迈步出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连锁店后厨的帘子掀了条缝。汤映红背对着柜台在搅汤,动作机械,像被人牵着胳膊走。她脖颈后露出一道暗红印记,弯弯曲曲,像是用判官笔画上去的债务编号,和她耳后那点健忘草留下的淡绿痕迹交错在一起,像两张符叠在一块儿,谁写了哪一张,已经分不清了。
陈三槐愣了一下。
他记得上次喝她家汤,她说自己最近总忘事,还以为是加料太多。现在看来,不是她主动加的,是有人把她当容器,一边灌健忘草让她失忆,一边用判官笔写指令让她释放情绪毒素。
活体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