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丰村的人在谷子高粱麦子这些作物还没成熟时候,一直忙活驱蝗虫、抓蝗虫、灭蝗虫直到芒种才稍稍停歇下来。

芒种刚过,关中平原的日头就毒得像淬了火的烙铁。

里正张老头蹲在田埂上,卷着裤脚的小腿沾着黄扑扑的麦糠,指节粗糙的手搭在额前,望着自家那片翻滚着金浪的麦田,喉结跟着热风滚了滚。

“爹,该下镰了。”十六岁的张六郎扛着长柄镰刀走过来,粗布短褂早被汗浸透,贴在脊梁上显出单薄的轮廓。

他脚边的竹筐里,刚割下的麦穗沉甸甸地压着,麦芒戳得筐沿沙沙响。

张老汉“嗯”了一声,摸出腰间的陶壶灌了口凉水,水顺着下巴滴在干裂的土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便没了踪迹。

他直起身,露出藏在麦秸后的镰刀,刀刃在日头下闪着冷光,“割深些,别留太长的麦茬,误了秋播。”

一眼望去金黄的麦田上已经有很多人家在收割忙活了。

而在这麦收的时节,别家地里还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金黄,麦大江家那几亩坡地已经见了白。

不是收得马虎,是实在种得杂。

东边半亩谷子穗沉甸甸地垂着,西边隔两步就是齐腰的麦子,地埂边还见缝插针地栽着红薯,土坡最陡的地方,一窝窝土豆把地皮拱得裂了缝。

“爹,最后这几把麦子割完,就剩刨红薯了。”云芽蹲在田埂上,把割好的麦穗往竹筐里码,麦芒扫得手背发痒。

云芽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了,现在做农活的动作很利落,不仅有原来的二肌肉记忆,更有去年的经验了。

这边麦大江家几人说话间,田埂那头已经热闹起来。

村里留在家的媳妇们挎着竹篮,篮沿搭着粗布帕子,帕子上裹着窝头和咸菜,是给地里人送晌午饭的。

她们的布鞋踩过麦秸,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头上的竹笠随着脚步一晃一晃,阴影在晒得黝黑的脸上移来移去。

镰刀割进麦秆的声音最是好听,“唰唰”地连成一片,像是春蚕在啃食桑叶,

又带着股子庄稼人特有的狠劲。

王老汉弓着腰,左手揽过一抱麦子,右手的镰刀贴着地皮扫过去,麦秆断裂的脆响里,他手腕一翻,麦穗便规规矩矩地码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