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再次点出“朝廷法度”、“市舶司条例”,既是表明态度,也是一种无形的反击。
顾魁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放下酒壶,身体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水榭内的气氛骤然变得压抑,连丝竹声似乎都微弱了几分。
“依法经营?公平竞争?”顾魁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沈举人到底是读书人,想法天真。这杭州城的‘法’,这市舶司的‘例’,是谁在执掌,是谁在解司,沈举人莫非真不清楚?”
他声音渐冷,带着威胁:“前几日,沈举人帮那个南洋番商辛格‘仗义执言’,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啊。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有些规矩,是多年形成的,大家都遵守,你偏要特立独行,那就是不懂事,是……自误!”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直刺沈墨轩。
沈墨轩抬起眼,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稳定:“沈某并非特立独行,只是依理依法而行。若按规矩办事便是‘自误’,那这规矩,设立何用?”
“好一个依理依法!”顾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脸上伪装的最后一丝和善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戾气,“沈墨轩!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别以为在汴京搞垮了个雷彪,就有了在我顾魁面前嚣张的资本!”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终于图穷匕见,直接点破了沈墨轩与雷彪的恩怨,显然对其底细进行过深入的调查。
“雷彪那个蠢货,是自己找死!但你不一样,”顾魁阴冷地盯着沈墨轩,“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在杭州,谁才是真正的天!跟我作对,下场只会比雷彪更惨!你那点依仗,在汴京或许有用,在这里,屁都不是!”
面对这赤裸裸的威胁,沈墨轩心中凛然,但面色不变。他知道,此刻绝不能示弱。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目光平静地看着暴怒的顾魁,语气不卑不亢:
“顾老爷言重了。沈某与雷香主之事,乃是其咎由自取,自有朝廷法度裁断。沈某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依律守法。至于依仗……”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顾魁那阴沉的脸,以及其身后眼神闪烁的顾安,缓缓道:“沈某不过一介书生,功名乃朝廷所赐,行事准则乃圣人所教。若论及故旧,倒也与汴京几位大人,以及……苏家,有些浅薄交情。只是不知,在顾老爷眼中,这些是否也算‘依仗’?”
他没有具体点名陈砚舟,只用“几位大人”模糊带过,但结合他之前敢于硬撼雷彪、又与苏芷瑶有所往来(顾魁必然知晓)的背景,这模糊的表述反而更能形成威慑。他将自己摆在“依律守法”和“略有背景”的位置上,既表明了不主动挑衅的态度,也划下了不容轻易欺侮的底线。
“苏家?呵……”顾魁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被挑衅的怒火,他冷笑道,“好!好一个依律守法!好一个略有交情!沈举人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顾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顾安,送客!”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脸色铁青。
“沈举人,请吧。”顾安上前一步,语气冰冷。
沈墨轩不再多言,对着顾魁微一拱手,转身便走,步伐沉稳,背脊挺直,直至走出水榭,消失在顾魁那阴鸷的视线之中。
这场鸿门宴,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