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静静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突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周围的寂静。石头警觉地抬起头,目光穿过棉帽的帽檐,与来人对视。
由于帽檐压得过低,石头只露出了半张脸,但这半张脸已经被冻得通红,像是被寒风亲吻过一般。他的鼻尖上挂着一串清鼻涕,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仿佛随时都会掉落下来。
当石头看清来人是林小满时,他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惊喜。他迅速站起身来,手中的竹篮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一下。几颗红得透亮的小果子从篮子里滚落出来,掉落在洁白的雪地上,宛如一把碎红宝石散落在银白的世界中,格外引人注目。
“林婶!”他手忙脚乱地去捡果子,棉手套的拇指处破了个洞,露出的手指头冻得发紫,捏起果子时指尖都在抖,“这是我在北山坡摘的覆盆子,王爷爷说您蛋糕上的红果不够艳,让我给您送来,说明年做寿糕用这个更亮堂。”
宛宛抢先蹲下去捡果子,指尖触到冰凉的果皮,果子上还沾着层细雪,像裹了层糖霜。“这叫覆盆子?”她举着颗最大的,果皮上细密的绒毛清晰可见,红得发紫的果皮下,能隐约看见饱满的果肉,“我们都叫它‘红托盘’呢,我娘说这果子能入药,治咳嗽最管用。”
阿泽也凑过来,拿起一颗塞进嘴里,酸得眉头瞬间拧成疙瘩,却舍不得吐,含混着说:“比野山楂酸,但是回口甜!妈,这果子比蛋糕上的红浆果亮多了,开春咱也去摘点,做蛋糕肯定好看,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
林小满接过竹篮,掀开棉布一看,里面铺着层干槐树叶,叶子上摆着的覆盆子足有小半碗,个个红得透亮,像浸在血里的玛瑙。她认得这果子,北山坡的背阴处才有,冬天结的果最甜,就是摘起来费劲,藤蔓上全是小刺,稍不注意就会划破手。
“这果子不好摘吧?”她捏起一颗,冰凉的果皮透着股清冽的果香,混着雪的寒气钻进鼻腔,“北山坡的雪还没化呢,路滑得很,你咋上去的?”
石头挠挠头,棉帽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我跟我爹去的,他用柴刀砍了条路。王爷爷吃蛋糕时就念叨,说红浆果虽艳,却不如山坳里的红托盘亮堂,那果子红得像新媳妇的盖头布。我爹说‘现在去摘还能赶上’,我俩就扛着柴刀去了,摘了小半天呢。”
他说着,从棉袄内兜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些冰糖渣,大小不一,最大的也只有指甲盖大,却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玻璃。“这是王爷爷让我给你的,他说你做蛋糕费糖,这是他攒了半年的冰糖渣,平时含在嘴里润嗓子的,舍不得多吃,今天全倒给你了。”
林小满捏起块冰糖渣,放在嘴里含着,清甜的味道慢慢在舌尖散开,暖得喉咙都发酥。她认得这冰糖,去年秋天供销社来了批紧俏货,王大爷用攒了三个月的布票换了二两,平时就装在个小铁盒里,每次只捏起一点点含着,说“年纪大了,嗓子眼总发紧”。
“替我谢谢王爷爷。”她把冰糖包好塞进围裙兜里,又从篮子里挑了几颗最大的覆盆子,塞给石头,“这个你拿着吃,回去告诉你爹,开春摘了覆盆子,我先给你们做个小蛋糕尝尝,就用你送的果子当装饰。”
石头把果子揣进兜里,蹦蹦跳跳地往回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喊:“林婶,王爷爷说您做的蛋糕要是摆上红托盘,明年全县的人都得来学手艺!他还说……还说要给您雕个木模具,专做覆盆子形状的!”
在回家的途中,宛宛小心翼翼地将覆盆子捧在手心里,仿佛它们是珍贵的宝物一般。她一边走着,一边轻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数到最后,她惊喜地发现正好有十五颗覆盆子,这足够她做三个美味的小蛋糕了。
宛宛满心欢喜地想着,等回到家后,她要立刻动手制作这些小蛋糕,然后和阿泽一起分享这份甜蜜。突然,她注意到手中的覆盆子中有一颗特别大,于是她毫不犹豫地将这颗最大的覆盆子放进了阿泽的兜里。
“给你,阿泽。”宛宛温柔地说道,“你刚才吃酸的东西都没有哭,比上次吃柠檬时勇敢多了呢!”她的目光落在阿泽的脸上,眼中充满了赞赏和鼓励。
阿泽摸着兜里的果子,盘算着怎么保存:“得找个陶罐装起来,底下铺层干沙子,埋在院角的雪堆里,明年春天准保新鲜。等雪化了,咱就去北山坡摘一篮子,让妈做个全是红托盘的蛋糕,比王爷爷的寿糕还高一层!”
烘房里还留着做寿糕的甜香,混合着炭火的焦味,像被阳光晒过的蜂蜜。林小满把覆盆子倒进粗瓷盘里,放在窗台上晒,窗玻璃上结着层冰花,像幅天然的窗花,阳光透过冰花照进来,给红果镀上一层金边,在瓷盘里映出片暖融融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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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泽找出王老师爱人做的木框模具,在上面用铅笔描了个覆盆子的样子,画得圆滚滚的,还特意点上密密麻麻的小点当绒毛:“妈,下次做蛋糕,我用这个模子压出果子形状,肯定好看,比画的还像。”他把模具举到阳光下,影子投在墙上,像颗会动的红托盘。
宛宛则翻出个空罐头瓶,把剩下的覆盆子一颗颗摆进去,摆得整整齐齐,像在给它们排队:“我要把这个瓶子放在床头,每天看一眼,等开春了就知道该摘多少果子了。”她还在瓶盖上扎了几个小孔,“石头说这样能透气,果子不容易坏。”
没过两天,王秀兰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上盖着块蓝印花布,是她陪嫁时的包袱皮,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她刚进烘房就直搓手:“林姐,这天儿是真冷,北风吹得人脸跟刀割似的。”她把篮子往桌上一放,蓝印花布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一块巴掌大的枣糕,用荷叶包着,还冒着丝丝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