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官道被冻得硬邦邦的,车轮碾过,发出沉闷的辘辘声。
李洵的车队在数百名精锐骑兵的护卫下,正朝着京城方向迤逦而行。
距离年关只剩几日,队伍行进的速度不慢。
李洵斜靠在最中间那辆被保护的马车内,怀里揣着暖炉,正闭目养神,连日赶路的疲惫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回去让太监把宣府签的走私销毁文书给二哥。
再把那暗藏玄机运货的板车,销售手段,买卖一条线写下来。
交太监一同递上去,这事儿就跟他不相干了。
二哥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忽然。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夹杂着女子尖利的斥骂和奴才们惶恐的应诺声。
李洵皱了皱眉,并未睁眼,只慵懒地问了句:“又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统领傅义立刻隔着车窗回道:“王爷,前方官道被一辆损坏的马车挡住了去路,看情形是坏车的女子正在训斥下人。”
虽说车马损坏乃常有的事儿,但李洵还是觉得烦躁,挑眉道:“让孙绍祖去看看,赶紧清理开,莫要耽误行程。”
“是。”
傅义应声,随即对队伍前头的孙绍祖喊道:“孙指挥,王爷有令,前去查看,速速清道!”
孙绍祖正闲得发慌,闻令立刻打马上前。
只见官道当中,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青绸轿车歪斜着,车轮显然已经损坏,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正围着车轮满头大汗地捣鼓。
轿车旁站着一位身穿大红羽缎斗篷,头戴昭君套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生得确实有几分颜色。
面庞白皙,杏眼桃腮,只是此刻柳眉倒竖,满脸的不耐与戾气,正叉着腰,对着那几个小厮劈头盖脸地骂:
“一群没用的废物连个车都修不好!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快点修好,这大冷天的是想冻死本姑娘吗?!”
她身旁一个穿着水绿袄子,模样伶俐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劝着:
“姑娘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他们已经在尽力修了,若实在修不好的话,只能先派个小厮进城另雇马车。”
“尽力?”
那女子猛地转头,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狠狠拧在丫鬟的手臂上,疼得那丫鬟哎哟一声,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
“宝蟾,你这小蹄子,哭给谁看?你倒是能说会道了,再摆出这副丧气样,仔细我把你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宝蟾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手臂疼痛,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上,连连磕头央求:
“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宝蟾再也不敢多嘴了,求姑娘千万别卖了我。”
那女子正是皇商夏家的独女。
夏金桂。
她见宝蟾服软,这才冷哼一声,风情万种地扭了扭腰肢,错开跪地的宝蟾,继续对着小厮们发号施令:
“修不好就赶紧滚去城里,另雇一辆好车来,难道要让本姑娘一直在这喝西北风不成?!”
孙绍祖看的咂舌。
好一个泼辣河东狮,他倒是没有尝过。
以往自己过手的女子都顺从乖巧。
也不知这泼辣河东狮是怎么个颠法!
想必是旗鼓相当。
这时。
孙绍祖骑着马到了近前。
夏金桂骂得口干舌燥,一抬头看见个面目凶恶的汉子过来,心下先是一怯。
但瞧见他身后那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的队伍,知道是官军,倒也不敢如对待自家下人般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