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昏暗油灯下,一边咳嗽一边为他缝补破旧衣衫的娘……
那个省下最后一口米粮,也要让他吃饱的娘……
那个在鬼愁涧异光出现时,眼中藏着深深恐惧,紧紧攥住他手腕的娘……
那个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力气指向他怀中铜铃,留下无声嘱托的娘……
没了。
彻底没了。
连同她存在过的痕迹,她的音容笑貌,她所有的温暖和秘密,都被这场大火,被那些魔头,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了!只剩下手中这半截冰冷、残破、沾满泥污的银镯!
巨大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悲痛,瞬间将林陌彻底淹没、碾碎!他死死攥着那半截银镯,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翻裂的皮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脸上的泥污血污,汹涌地滚落。
起初是无声的、剧烈的颤抖和汹涌的泪水。随即,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胸腔深处闷闷地传出,如同受伤野兽在洞穴深处的悲鸣。最后,这呜咽再也无法抑制,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
“娘——!!”
“啊——!!!”
他仰起头,对着灰蒙蒙的、不断落下冰冷雨水的天空,发出最凄厉的哭喊!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愤怒和绝望!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像要把灵魂都哭碎在这片埋葬了他所有至亲的焦土之上!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冲刷着废墟,冲刷着那些凝固的血迹和焦黑的残骸,却怎么也冲刷不掉弥漫在空气中的浓重死亡气息,冲刷不掉刻入骨髓的仇恨,冲刷不掉此刻撕心裂肺的悲痛!
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要带走娘?为什么要毁掉青石村?
因为他捡回了那个该死的铜铃?因为他那该死的好奇心?
无边的自责如同毒藤,缠绕着悲痛,将他拖向更深的深渊。如果…如果他没有去山涧…如果没有救那个老道…如果没有带回铜铃…娘是不是还活着?小渔是不是不会重伤?青石村是不是依旧宁静?是他!都是他!是他引来了这场灭顶之灾!
“是我…都是我…娘…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他蜷缩在泥泞中,额头死死抵着冰冷湿滑的银镯残片,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巨大的悲痛和自责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刺骨。灵魂深处的撕裂感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疯狂地灼烧、撕扯着他的意识。眼前阵阵发黑,视野的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灰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陷入黑暗。
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
“咳…咳咳……”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咳嗽声,如同细小的银针,猛地刺破了林陌被悲痛和绝望完全笼罩的意识!
小渔!
林陌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他猛地抬起头,沾满泥污血泪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近乎涣散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挣扎着从娘亲的废墟旁踉跄站起,跌跌撞撞地冲向磨盘旁的小渔!
“小渔!小渔!”他扑跪在她身边,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
小渔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中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剧烈地颤动着。原本苍白的小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她紧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蹙在一起,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冷…好冷…林陌哥…咳…冷…”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孩童特有的无助哭腔,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林陌混乱的心湖!
她还活着!她在喊冷!
巨大的狂喜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部分冻结心脏的寒冰!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揪心!冷!在这冰冷的秋雨中,她重伤濒死的身体,如何能承受?
“小渔别怕!我在!我在!”林陌语无伦次地喊着,手忙脚乱地想要做些什么。他下意识地想脱下自己身上同样湿透冰冷的破烂外衣裹住她,却发现那衣服早已盖在她身上。他环顾四周,只有无尽的废墟、冰冷的雨水和死亡。
怎么办?拿什么取暖?
他心急如焚,目光扫过小渔苍白痛苦的小脸,扫过她包裹着布条却依旧渗出淡黄水迹的伤口,最终落在自己同样冰冷颤抖的双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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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极其原始、却又无比自然的念头,在绝望和守护的本能驱使下,涌了上来。
没有犹豫。
林陌咬紧牙关,忍着全身伤口被牵动的剧痛和灵魂撕裂的煎熬,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俯下身。他伸出双臂,避开小渔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将蜷缩在冰冷泥泞中的小小身体,整个儿环抱了起来!
动作轻柔得如同捧起易碎的琉璃。
当小渔冰冷、僵硬、带着血腥和草药混合气息的瘦小身体完全落入他怀中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痛、怜惜、责任和无边酸楚的感觉,瞬间击中了他。她的身体轻得可怕,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却又承载着他此刻全部的希望和活下去的意义。
他紧紧地抱着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这具冰冷的小小躯体。他屈起膝盖,将小渔尽可能蜷缩着护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不断落下的冰冷雨水。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在小渔被雨水打湿、散发着淡淡血腥味的发顶,双臂收拢,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残存的所有热量,都传递给她。
“别怕…小渔别怕…抱着就不冷了…林陌哥抱着你…”他贴在她冰冷的耳边,一遍遍地、沙哑地重复着,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哽咽。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小渔的脖颈上。
怀中的小身体依旧冰冷僵硬,但似乎因为这紧密的环抱和耳畔持续的低语,那剧烈的颤抖稍稍平复了一丝。紧蹙的眉头似乎也松开了一点点,虽然依旧紧闭着眼,但痛苦的低吟微弱了下去,只剩下极其细微、断断续续的抽噎。
“林陌哥…”一声微弱的、带着浓浓依赖和委屈的呼唤,如同小猫的呜咽,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
“在!我在!”林陌立刻回应,将她抱得更紧,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睡吧,小渔,睡一会儿就不冷了,林陌哥守着你。”
也许是这怀抱带来的微弱安全感,也许是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小渔的意识再次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呼吸变得稍微绵长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痛苦急促。
冰冷的雨水持续不断地落下,敲打着废墟,敲打着相拥的两人。林陌一动不动地抱着小渔,像一座沉默的礁石,在绝望的怒海中,守护着怀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种。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缓慢流逝。林陌的体温也在一点点被雨水带走,身体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僵硬姿势而微微颤抖。但他抱紧小渔的双臂,却如同铁铸,没有丝毫放松。他低垂着头,看着怀中女孩苍白的小脸,看着她紧闭的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干裂起皮的嘴唇……
昨夜山洞中,火光跳跃下她清澈含羞的眼神,递给他草编蚱蜢时指尖的微凉,暴雨渡溪时紧紧环抱他脖颈的手臂,依偎在他怀中哼唱乡谣时的温暖和安宁……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闪现,与此刻怀中冰冷、破碎、生死一线的躯体形成最残酷的对比。
一股尖锐的刺痛,混合着无边的怜惜和一种更加深沉的责任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都是因为他。
青石村的毁灭,娘的惨死,老道的魂飞魄散,小渔此刻的苦难……追根溯源,都是因为他带回了那个该死的铜铃!
悔恨如同毒蛇,再次噬咬着他的灵魂。但这一次,除了悔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如同地底深处涌出的寒铁,在他心中缓缓凝聚。
他不能倒下。他必须活下去。为了娘临终的指向,为了老道永不超生的守护,为了怀中这个将他视为唯一依靠、用生命为他挡刀的女孩……更为了,血债血偿!
血煞门!玄煞已死,但血煞门还在!还有那个玄煞临死前提到的“九幽”!还有铜铃背后牵扯的、足以让老道这样的强者都陨落的巨大秘密和风暴!
活下去!变强!复仇!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熔炉,虽然微弱,却带着焚尽一切的炽热,在他冰冷绝望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它驱散了部分刺骨的寒意,压下了灵魂撕裂的剧痛,给了他支撑下去的力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小渔的发顶,扫视着这片被死亡笼罩的焦土。雨水冲刷下,一些被灰烬掩埋的惨状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一具具焦黑蜷缩、无法辨认的尸骸,散落在废墟各处。有大人,也有孩童。
不能让娘和乡亲们曝尸荒野,任由雨打风吹,野兽啃噬!
埋葬他们。这是他此刻唯一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他低头看了看怀中呼吸微弱但平稳的小渔,感受着她体温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升(或许只是他的错觉)。不能再让她淋雨了。
林陌小心翼翼地抱着小渔站起身,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目光在废墟中搜寻。很快,他看到了不远处,一堵相对完整、尚未完全倒塌的半截土墙。墙根下,有一小片相对干燥、没有被雨水直接淋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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