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风雪剑鸣

朔风卷着冰渣,抽打在风雪关斑驳的城墙上,发出鬼哭般的呜咽。这座扼守北域咽喉的雄关,此刻如同汪洋中的孤礁,承受着来自极北冰原的滔天魔浪。

关墙之上,玄铁浇筑的垛口凝结着厚厚的黑褐色冰壳,那是无数次魔血泼洒、冻结又融化的痕迹。残破的阵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旗面被撕开数道口子,隐约可见“镇北”二字。空气中弥漫着硝石、血腥、以及一种源自深渊的、令人作呕的硫磺与腐朽混合的气息。

守关的将士,盔甲破损,面容被寒风与疲惫刻下深深的沟壑。他们紧握着卷刃的长刀或布满裂纹的灵弩,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眼神死死盯着关外那片翻滚的、如同粘稠墨汁般的魔云。魔云之下,是无数攒动的、形态扭曲的阴影,低沉的咆哮与骨骼摩擦的咔哒声汇聚成令人牙酸的死亡交响。

“顶住!给老子顶住!阵法师!加固东段城墙的磐石阵!弩手!三叠射!放!” 一个身披残破玄铁重甲、半边脸被魔爪撕烂、露出森森白骨的老将,嘶哑的吼声在狂风中几乎被淹没。他是王贲,风雪关最后的柱石,金丹后期的修为在连日鏖战下已近枯竭。

嗡!嗡!嗡!

三道刺耳的破空尖啸撕裂风雪。城头仅存的几具重型破魔弩同时激发,碗口粗的、刻满破邪符文的玄铁弩矢化作三道流光,狠狠扎入关外翻滚的魔潮深处!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伴随着凄厉的魔物嘶嚎响起,三朵混杂着残肢碎骨与污秽魔气的“浪花”在魔潮中炸开。然而,这微小的空缺转瞬即逝,更多的魔物如同闻到血腥的食人鱼,疯狂填补上来,魔潮的推进速度甚至未减分毫。

“将军!磐石阵…顶不住了!” 一名浑身浴血、法袍破碎的阵法师踉跄着扑到王贲脚下,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阵眼灵石耗尽,阵纹被污血腐蚀…最多…最多再撑半炷香!”

王贲独眼赤红,看着城下越来越近的魔潮前锋——那是一群身高丈余、皮肤如同风干树皮、关节处长满骨刺的“枯木魔”,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用覆盖着骨甲的头颅和肩膀,悍不畏死地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墙。每一次撞击,都让整段关墙剧烈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半炷香…” 王贲喉结滚动,苦涩蔓延至舌尖。他环顾四周,残存的守军不足千人,个个带伤,灵力枯竭。关内囤积的灵石、箭矢、符箓早已见底。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玄冥族…那些高高在上的古族老爷们…当真要坐视北域化为焦土吗?” 一个年轻的士兵靠着冰冷的城墙滑坐在地,声音嘶哑,眼神空洞。

无人回答。只有风雪的呜咽和魔物撞城的闷响,如同丧钟敲击。

就在这时——

咻!

一道锐利如剑的破空声由远及近,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嘶吼!

关墙上的守军下意识抬头。

只见天际尽头,一道璀璨的冰蓝色剑光,如同撕裂暗夜的流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破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朝着风雪关疾驰而来!剑光之后,紧跟着一道稍显黯淡、却带着一股不屈凶煞之意的暗金色流光!

剑光与流光在风雪关摇摇欲坠的主城楼上空骤然悬停,显露出两道身影。

剑光收敛,化作一个清冷如月的身影。苏清玥一身素白剑袍,纤尘不染,与这血腥污浊的战场格格不入。她面容依旧清丽绝伦,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冰蓝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暗金色冰纹若隐若现,如同精美瓷器上细微的裂痕。她背负的古朴剑鞘,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裂纹,黯淡无光。寒毒虽被神秘道液暂时压制封印,但深渊坐标如同附骨之蛆,时刻消耗着她的本源。

紧随其后的暗金流光散去,露出林陌的身影。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虚浮不定,右臂齐肩而断的伤口被粗糙的布条包裹,隐隐透出暗金煞气与深渊魔气交织的诡异光泽。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眉心处那道淡金色的裂痕,虽不再逸散光点,却如同破碎的琉璃,昭示着道基濒临崩溃的凶险。然而,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仅存的左手中,紧握着一杆通体暗红、布满狰狞魔纹、散发着滔天凶煞之气的战戟——八荒戟!戟尖残留的暗金血渍尚未干涸,正是秦枭的污血!

两人甫一现身,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弥漫开来。并非全盛时期的浩瀚,而是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又混杂着百战余生的惨烈煞气与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城头上的守军被这气势所慑,一时间竟忘了关外的魔潮,呆呆地望着这对从天而降的“救星”。

王贲独眼猛地一缩,认出了苏清玥腰间的圣地玉牌,更感受到了林陌手中那杆凶戟散发出的、令他金丹都为之颤栗的恐怖气息。他强撑着伤躯上前一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丝绝境中抓住浮木的急切:“可是圣地援兵?末将王贲,风雪关守将!关隘…快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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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玥目光扫过城头惨状,冰蓝的瞳孔微微一凝,清冷的声音穿透风雪:“圣地,苏清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陌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守护意味,“与他同行。”

林陌上前一步,与苏清玥并肩而立。他目光掠过城下无边无际的魔潮,最终落在王贲那染血的残破甲胄和独眼中的血丝上。没有慷慨激昂的宣言,只有一句平静却重逾千钧的话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军耳中:

“林陌,请缨守关。”

“林陌?!”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在疲惫绝望的守军中点燃了骚动!

“是那个身怀混沌钟的林陌?”

“玄冥族通缉的要犯?害死他们圣女的凶手?”

“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和圣地仙子一起?”

“守关?赎罪吗?凭他这半残的样子?”

质疑、惊愕、不屑、甚至隐隐的敌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来。玄冥族在北域经营多年,影响力根深蒂固。夜璃圣女陨落、秦枭副将“被逼自爆”的消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扭曲传播,林陌在许多人眼中,已是勾结深渊、祸乱古族的罪魁祸首。

王贲的独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他久经沙场,深知深渊威胁远大于古族内部的龃龉。但林陌的身份太过敏感,气息又如此虚弱…他刚想开口。

“关在,人在。”

四个字,清越如剑鸣,带着斩断一切杂音的决绝,从苏清玥口中吐出。她没有看那些质疑的士兵,冰蓝的眸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林陌的侧脸,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刻入骨髓的誓言。风雪卷起她如霜的银发,拂过她清冷的眉眼,那平静之下,是比万年玄冰更坚硬的守护意志。

林陌心头剧震,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冲撞着濒临破碎的道台。他深吸一口混杂着血腥与冰寒的空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不再理会周遭的目光,转向王贲,语速极快:“王将军,我需要关内所有残存的、未被深渊污血彻底腐蚀的阵基位置图!尤其是地脉煞气淤积浓烈之处!立刻!”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仿佛与死神赛跑。王贲仅存的独眼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林陌的意图——借地脉煞气!这是绝境中唯一的、也是兵行险着的生机!

“好!” 王贲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扯下腰间一枚染血的玉简,用尽力气按入眉心,瞬息间便将关隘所有残存阵法节点与地脉煞气淤积点的信息烙印其中,甩给林陌!“阵眼核心在关楼地底!煞气最烈处在西段‘断龙石’下!那里曾是上古战场万人坑!”

林陌一把抓住玉简,神识瞬间沉入。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残破的防御阵纹如同断线的蛛网,遍布关墙;几处关键的阵眼灵石早已耗尽,闪烁着黯淡的微光;而在地下深处,尤其在关楼地底和西段城墙之下,数条暗红色的、代表着浓郁地脉煞气的“河流”正在狂暴地奔涌、淤积,那是无数年征战积累的杀戮与死怨之气,对修士而言是剧毒,但对八荒戟而言,却是无上的滋养!

“钟灵!” 林陌在识海中低喝。

“在!主人!” 钟灵小小的虚影浮现,小脸前所未有的严肃,“韩老头的‘小周天星斗阵’残篇推演完毕!结合地脉煞气节点,可布‘贪狼吞煞’变阵!但…主人,你的道台…”

“无妨!” 林陌斩断她的担忧,眼中凶光暴涨,“清玥,为我护法十息!王将军,所有残存灵力,听我号令,注入我指定节点!”

话音未落,林陌身影已化作一道残影,从城头一跃而下!并非冲向魔潮,而是扑向关楼下方一处被碎石掩埋大半的、刻满古老符文的青铜阵盘!

“他疯了?!” 城头响起惊呼。关外魔潮前锋的枯木魔已近在咫尺,狰狞的骨爪带着腥风抓向城墙!

嗡!

一道冰蓝剑幕如同倒卷的瀑布,瞬间在林陌下落轨迹前方展开!剑幕薄如蝉翼,却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极寒与切割万物的锋锐!

嗤嗤嗤!

数十只抓向城墙和林陌的枯木魔爪,在触及剑幕的瞬间,如同脆弱的冰雕般被无声斩断!污秽的魔血尚未喷溅,便被剑意冻结成暗紫色的冰渣!苏清玥立于城垛之上,素手掐诀,脸色又白了一分,眉宇间那丝淡金冰纹似乎深了一丝。十息!她要以重伤之躯,为林陌撑起十息的安全屏障!

与此同时,林陌已重重落在青铜阵盘旁。他无视了脚下粘稠的魔血冰渣和扑面而来的腥臭,左掌猛地拍在冰冷刺骨的阵盘核心!

“起!”

一声低吼,混沌道台深处那滴由夜璃执念、青莲生机、煞气与剑意糅合而成的神秘道液被引动!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混沌气流顺着手臂经脉狂涌而出,狠狠灌入阵盘!

轰隆!

沉寂多年的青铜阵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厚重的污垢与冰壳瞬间炸裂!残存的、黯淡的阵纹如同被注入强心剂,猛地亮起刺目的光芒!光芒顺着埋藏在地底的灵脉线路,如同苏醒的巨龙,向着关墙各处残存的阵基节点疯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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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所有人!灵力注入脚下阵基!” 林陌的吼声通过残存的扩音法阵,响彻城头!

王贲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将体内仅存的金丹灵力狠狠跺入脚下的城砖!残存的守军,无论修为高低,无论对林陌是信是疑,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爆发出最后的血性,纷纷将残存的力量注入最近的阵基节点!

嗡!嗡!嗡!

风雪关残破的城墙上,数十处早已黯淡的阵基节点如同风中的残烛,被强行点燃!光芒虽然微弱且明灭不定,却顽强地亮了起来!

“星斗移位,地煞为引!八荒镇狱,贪狼吞天!”

林陌口中急速念诵着拗口的法诀,左手在八荒戟凶厉的戟身上猛地一抹!掌心被锋利的戟刃割开,蕴含着混沌气息与兵主煞气的鲜血瞬间染红戟身!

吼——!

八荒戟发出兴奋的嗡鸣,戟身魔纹如同活物般蠕动,贪婪地吞噬着林陌的精血!一股凶戾霸道的吸力以戟尖为核心轰然爆发!

林陌双臂肌肉坟起(尽管右臂是煞气凝聚的虚影),用尽全身力气,将吞噬了精血的八荒戟,朝着脚下阵盘旁一处早已干涸、此刻却被他的混沌气血引动的血槽,狠狠插下!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