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扶着剪秋的手,步履蹒跚地踏进景仁宫。方才在寿康宫中的一幕幕仍在眼前挥之不去——太后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那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语气,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银针,扎进她的心口。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如断线的纸鸢般瘫倒在地。
“娘娘!”剪秋惊呼一声,与绘春一左一右急忙上前搀扶。皇后的脸色苍白如纸,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两人费尽力气才将皇后扶至寝殿的床榻上,剪秋细心地在皇后身后垫上软枕,又为她盖好锦被。绘春则快步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小心翼翼地递到皇后唇边。
皇后却恍若未闻,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刺绣纹样。太后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皇后,你要记住自己的本分。”这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她从头凉到脚。她明白,太后已经彻底放弃了她这枚棋子。往后的路,她只能独自在黑暗中摸索,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剪秋轻声劝慰:“娘娘,您千万别往心里去。太后娘娘或许只是一时气话,您毕竟是中宫皇后啊……”她说着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绘春在一旁急得眼圈发红,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缓缓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她不是不明白剪秋的善意,但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抚平她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在宫中经营多年,深知被太后弃之不顾意味着什么。那些往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的妃嫔,那些在朝堂上对她家族礼遇有加的大臣,一旦得知这个消息,态度会发生怎样的转变?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殿内只听得见更漏滴答作响。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睁开眼,目光中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她撑着手臂想要坐起,剪秋连忙上前搀扶。
“更衣吧。”皇后的声音有些沙哑,“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剪秋和绘春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但还是依言为皇后整理仪容。铜镜中的女子依旧戴着九龙四凤冠,身着深青纬衣,但眉眼间的疲惫却如何也掩饰不住。
皇后坐在书案前,提起朱笔的手微微颤抖。这次选秀进宫的四个人,太后已经以年纪太小为由淘汰了方淳意。剩下的富察氏、博尔济吉特氏、沈氏、甄氏,她必须为她们拟定位份与住所。笔尖在宣纸上悬停良久,墨迹险些晕开。
最终,她写下:富察氏、博尔济吉特氏、沈氏为贵人,甄氏为常在。
这个安排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富察氏出身满洲镶黄旗,家世显赫;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贵女,关乎边疆安定;沈氏虽出身汉军旗,但其父是朝中重臣。至于那个酷似纯元皇后的甄氏……皇后的笔尖在“常在”二字上微微一顿。位份不宜过高,以免树大招风,但也不能太低,否则如何能与华妃抗衡?
她起身前往养心殿,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夕阳的余晖将宫道染成金黄,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