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瘦虎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1461 字 13天前

又是一天。

阿福睡在他的身侧,呼吸宛如拉风箱,像是随时会断气。

梁伯翻过身去,叹了一口气。

阿福的命像野草一样坚韧,扛住了高烧,却扛不住连日劳作,毫无营养的木薯团子带来的折磨。

这客家仔至多十四五岁,瘦得都脱了相,偏生笑得没心没肺。

陈九没有问过点解他会来到甘蔗园,他不敢问,也不想问。

海上的风浪早早地教会了沉默。

烈日、潮湿、海风、疲惫会让人张不开嘴。

再者说,有些事,知道不如烂在肚里。

初升太阳的光漫过蔗田,客家仔阿福踉跄着栽进泥沟,连带拽得陈九膝窝磕在碎石上,这是他们被铁链拴在一起的第十三天。

这一条人链全都停下了,梁伯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胳膊肘顶他的腰,前面的阿萍回头看来的眼神也是悲恸难名。

“对、对唔住……”阿福蜷在沟底咳着,喉间滚动的气音像漏风的破帆。陈九搀扶他的时候摸到他腕骨的棱角,想起阿福高烧退了之后,晚上竟然还能灵巧地用甘蔗叶编出螳螂、蟋蟀。

这是为数不多的少年人的快乐。

高烧抽走了少年最后一丝元气,如今他瘦得连铁镣都嫌宽。

胡安的马靴又逼近了。

“?Perros perezosos!”(懒惰的狗!)

皮鞭破空声传来,陈九本能地弓背护住阿福。鞭梢却狡猾地绕过他肩头,精准地咬住阿福的小腿,

“咪打!佢病重未愈!”(别打了,他病重还没好!)

陈九的乡音蹦出喉头,一时也顾不上对方听不听得懂。

胡安绿眼珠里闪过豺狼见血的光,鞭子舞得更急。阿福的旧伤又被打烂,血珠溅在陈九眼皮上,瞬间就让他眼里通红一片。

又一鞭落下,陈九低头护着阿福,眼睛紧紧贴在阿福后颈的奴隶烙印上,心头止不住得发颤。

田横五百士选择了壮烈,他们是“士”。而自己呢?一个远渡重洋的猪仔,签了卖身契的奴隶,还有资格去谈论“义”吗?

可若连这点念想都磨灭了,自己与那些被随意打杀的牲口,又有何异?

“够了!”陈九忍不住暴喝,肌肉记忆比思绪更快,右手攥住鞭梢的瞬间,他听见手掌摩擦撕裂的嘎吱声。

胡安的脸逆住光,扭曲成庙里的恶鬼相,绿眼珠几乎凸出眶。阿福的喘息也凝在喉头,化作一声呜咽。

整片蔗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无数双赤脚深陷泥沼,连风都屏住了呼吸。陈九的虎口卡着鞭节,血珠子顺着牛皮纹路爬向胡安的手。

“啪!”

血珠终究跌落泥地。

“松手,黄皮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