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已是三藩市一年之中最为湿冷的季节。
北滩这片一马平川的捕鲸厂,更是首当其冲地承受着太平洋上席卷而来的寒风与浓雾。
连日的阴雨,使得简陋的木板房内外都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地上是永远泥泞的滩涂,海面上是终日不散的白茫茫的浓雾。
太阳也吝啬得很,偶尔有几日才肯出来。
新建的木板房虽然紧密,却依旧难以完全抵挡这浸骨的寒意。
夜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因旧伤复发而压抑的呻吟,挥之不去。
陈九裹紧了羊毛外套,他站在新落成的议事堂二楼,凭窗远眺。
“阿九,”
梁伯背着手走上了二楼寻他,“莫里斯那几个鬼佬,今朝又在西边那空地上叮叮当当地敲打,说是萨城运回来的那个大铁炉子就快整好,这东西真能煲得到热水俾大家冲澡?”
陈九知道梁伯口中的“铁炉子”,指的是那几台从萨克拉门托铁路工厂废弃仓库里拆回来的大型船用蒸汽锅炉。
他之前还闹出过“西洋炼丹炉”的笑话,听见梁伯这么说,不免有些唏嘘。
当初运回来时,不少人都新鲜,瞧了几天没看见有什么特殊的,又都该干啥干啥。
莫里斯那个白发苍苍、曾是轮船工程师的鬼佬,带着他那些个同样是白人技工的伙计,日日擦拭研究,说这“大家伙”能派上大用场。
陈九托何文增和傅列秘去诚恳谈过,并没有限制他们自由的意思,只要用心做工,该给的钱一蚊不少。
有了傅列秘从中劝说,总算是把人安抚了下来。
“就快得啦?!”陈九的眉峰微微一挑。
在古巴甘蔗园,兄弟们在烈日下劳作,汗水混着泥土,身上那股酸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受伤了,也只能用冷水胡乱冲洗,伤口发炎溃烂是常有的事。
若真能在这异国他乡洗上一个热腾腾的澡,对饱经风霜的众人而言,不亚于天降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