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家法

九两金 是我老猫啊 3473 字 13天前

“喂,对面嗰个,”

王二狗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洒脱,

他穿了一件半新的绸布马褂,辫子也找人梳得油光水滑,一副商人的派头。

自从投了捕鲸厂,又在黄阿贵手下混了个脸熟,王二狗自觉身份不同往日。

他不再是那个在码头边卖报纸、任人欺凌的小角色了。他如今也是“九爷”的人,是秉公堂“外事管事”黄阿贵手下的得力干将。

如今四处都混得开,大多都给他几分面子,便是在捕鲸厂内部沾了头一个来投效的名义,多了几分看中。

这几日,他正奉了黄阿贵的命令,在唐人街各处“收风”,打探各方势力的动向。

红姨这边递了话,许了些好处,他便也乐得过来“撑个场面”,顺便也探探这春香楼的底细。

“我系秉公堂陈九爷麾下,黄阿贵黄管事手下专责外事的王二狗!呢位红姨,算系我们自己人。你今日惹到她,就是唔俾我们秉公堂面子!”

他刻意将“陈九爷”和“秉公堂”的名号抬出来,便是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巷子里的光线很暗,那人戴的宽檐帽压得很低,始终看不清面容。但王二狗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刀锋,正一寸寸地刮过他的脸。

他心中没来由地一突,脚步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直到他看清了那人身上穿的黑色暗花绸缎短打,看清了那熟悉的、挺拔而孤峭的身形轮廓,以及那顶……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宽檐帽。

王二狗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还未看清那人的脸,整个人就已经僵在了原地,手脚冰凉,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陈九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阴影退去,露出了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病态苍白的脸。

王二狗看了一眼,便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陈九朝他走了一步。

王二狗只觉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要跪下。

“不许跪。”

一句没有情绪的话。

王二狗浑身一哆嗦,硬生生止住了下跪的趋势,双腿却抖得像筛糠一般,勉强站直了身子,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候在了一旁。

他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

九爷…九爷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他没有亮明身份,定然是有他的用意!自己刚才那番话…那番狐假虎威的蠢话……

王二狗只觉得眼前发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声“九爷”,他死也不敢再喊出口了。

红姨见王二狗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一惊。

她叫了几声“二狗兄弟”,见他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活像见了猫的老鼠,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油滑、有底气?

再看陈九那副气定神闲、渊渟岳峙的模样,红姨便是再蠢,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踢到铁板了,而且是块能砸死人的铁板!

这个男人,绝非等闲之辈!他身上那股子煞气,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堂口大佬都要浓烈!

红姨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带上了几分颤抖。

“呢位……呢位大佬……今日系我有眼无珠,得罪咗您…您大人有大量,千祈唔好见怪!”

“我呢啲女人家,有眼无珠望低咗座泰山……带人过来……只系想搞清楚您身份啫,真系……真系冇其他意思?……”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向后退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九点了点头,半张脸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

巷子另一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火把的光亮晃动,映出十几个手持刀棍的汉子,正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赶来。

为首的,正是冈州会馆的管事,陈永福。

他满头大汗,脸上带着几分焦躁与不易察觉的愤怒。

他接到红姨的报信,说春香楼出了事,有个不知来路的狂徒,带走了楼里的姑娘,还大摇大摆地去了会馆下面的大烟馆。

他最近日子很不好过,陈秉章愈发地不爱管事,导致他这个馆主“红人”说话也说了几分分量,近来下面已经有人开始不给他面子。

今日,有人竟敢在烟花巷里闹事,这可是犯了唐人街的大忌!

谁人不知,这里是唐人街的销金窟?更是各大会馆和管事的钱袋子!

他立刻召集了会馆里一班最近闲的没事干的打仔,气势汹汹地赶来,便是要借这个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好好立威,让班见风使舵的货色看清楚自己还没有失势。

便是那陈九当上了馆长又怎么样?

凭借着两人的亲族关系,不还是一样过?

按辈分,这可是自己同一支的“叔叔”!

陈永福带着人,刚冲到巷口,便看到红姨按照他要求堵住了人。

他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发难,却被一个精悍的持刀汉子拦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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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身材瘦削,眼神却锐利如鹰,手中的长刀在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陈永福定睛一看,吓得浑身一凛,差点瘫倒在地。

王崇和!

竟然是秉公堂的“死人刀”王崇和!这个煞星怎么也在这里?!

他再往远处一看,登时心凉了半截。

“九……九叔!”

陈永福的舌头都有些打结,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也带上了几分谄媚,

“误……误会来的!全部……全部都系会馆自己兄弟啊……”

那句刚要吐出口的“杀唔落手啊”,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他太清楚陈九的杀性了。

看着听着陈九一步步走来,他这句话说出来又有什么屁用?

短短几分钟,这条平日里还算僻静的窄巷,此刻已是人头攒动,剑拔弩张。

春香楼的打仔、冈州会馆的援兵、以及从两旁的赌档、鸦片馆、鸡笼里闻讯出来看热闹的客人和打手,将这条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福寿堂鸦片馆的杂役,那个先前在陈九面前贩货的,也带着正主从里面急匆匆地出来。

他脸上还带着睡意,衣服都没穿齐整。

那个前堂招呼的伙计,在他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

那管事闻言,脸色骤变,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冲到陈九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借着起身的功夫,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陈九的脸。

只一眼,他就确认了陈九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