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绒草场的晨露沾在靴底,混着暗红的草汁,踩在戈壁上洇出一个个浅红的印。眼前的沙地泛着诡异的白,像撒了层碎骨磨成的粉,风卷着沙砾掠过耳畔,发出“呜呜”的声响,仔细听,竟像无数根骨头在互相摩擦,又像有人在沙下低声呜咽。
“这是‘鸣骨戈壁’。”阿砚的声音带着种被风沙蚀过的干涩,“几十年前是片古战场,埋了数不清的死人。风沙把皮肉刮烂了,骨头就露在沙里,日头一晒就发烫,夜里一冻就收缩,互相撞着,就发出这种声音。”
我攥紧怀里的玉佩,碎口处的血痕被戈壁的热风烤得发脆。脚下的沙粒硌得生疼,踢开一块凸起的沙堆,下面露出半截胫骨,骨头上布满细密的孔洞,像被虫蛀过,孔眼里嵌着些细小的沙砾,沙砾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碎掉的玻璃。
远处的沙丘上立着些黑黢黢的东西,走近了才发现,是无数根白骨拼成的柱子,柱顶嵌着颗头骨,眼窝对着天空,沙粒从眼窝钻进钻出,像在流泪。风从骨柱间穿过,发出“鸣鸣”的哨声,声调随风沙强弱变化,时而尖锐如哭,时而低沉如叹。
“骨哨柱。”阿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埋在沙下的骨头要是‘醒’了,就会顺着沙缝往上爬,抱住这些柱子,想借着风把魂魄送出去。可爬得越高,被风沙磨得越碎,最后连渣都剩不下。”
我盯着柱顶的头骨,它的眼眶突然动了动,沙粒从里面涌出来,在地上堆成个小小的沙丘,沙丘里钻出些白色的虫,虫身印着细小的肋骨纹路,正往我的脚边爬。虫爬到胫骨旁,突然钻进骨头上的孔洞里,骨头发出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有人在里面磨牙。
一个穿羊皮袄的汉子蹲在骨哨柱旁,手里拿着块黑布,正在擦拭头骨的眼窝。他的脸被风沙吹得干裂,嘴唇上结着黑紫色的痂,嘴角咧开时能看见颗金牙,金牙上沾着些肉丝,像刚吃过生肉。汉子的耳朵上挂着串指骨,指骨的断口处磨得发亮,显然戴了很久。
“外来的?”汉子头也没抬,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这戈壁邪性得很,白天烫死牛,夜里能冻掉耳朵,更别说那些‘爬沙骨’了。”
他指了指远处的沙丘,沙丘表面有东西在蠕动,像有蛇在沙下游过,留下道蜿蜒的痕。痕的尽头是根骨哨柱,沙下钻出些惨白的手指,死死抱住柱子,指骨上的指甲缝里嵌着沙砾,沙砾里混着些暗红的粉末,像干涸的血。
“爬沙骨?”我摸了摸腰间的刀,刀柄上的汗被热风一吹,凉得刺骨。
“就是埋在沙下的死人骨头。”汉子擦完头骨,从怀里掏出个瓦罐,倒出些暗红色的膏状东西,往头骨的眼窝里抹,“它们闻见活人气就疯,顺着沙缝往上爬,专抓人的脚,拖进沙下当替身。这是‘镇骨膏’,用烧透的人骨磨的,能让它们老实点。”
膏状物里混着些细小的骨头渣,抹在眼窝上,沙粒立刻停止流动,头骨的眼眶里渗出些淡黄色的液汁,像融化的蜡。汉子突然往我脚边扔了块黑布:“快盖住脚!‘嵌沙瞳’要出来了!”
我低头一看,沙地里钻出无数只眼睛,虹膜是沙砾的颜色,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影子在沙上扭曲变形,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眼睛的主人藏在沙下,只能看见些晃动的白骨,白骨上缠着些干枯的筋络,筋络被风沙吹得“哗啦啦”响,像破掉的琴弦。
“嵌沙瞳是被风沙刮掉眼睛的兵卒变的。”汉子的声音带着慌,“它们把沙砾当成眼珠,嵌在眼窝里,看见活人就追,想把别人的眼睛挖出来换上。”
沙下的白骨突然全部钻出,它们的眼眶里塞满了沙砾,沙砾间露出些尖锐的骨茬,正对着我“看”。白骨的手指在沙上快速爬行,指骨刮过沙砾,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把小锯子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