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
冰冷的夜风卷着冷空气，刮过冷清的马路。
“沙，沙，沙～”
那是落叶被风吹着到处都是的声音。
马路两边，是两排整齐的房子，只是这房子，像是许久没住人了，充斥着无穷寂寞的意境。
好冷……
而这其中的一间房子中的一个小房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低声交谈……
“小鬼，你……流浪了多久？”
茜特菈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不记得了。”
男孩的声音微弱，像随时会断的线。
“只记得，翻过好多好多座山，趟过好多好多条河，摔进好多好多坑坑洼洼……
好冷……每天都像有刀子天天劈在身上……
好饿……每天只能在那些……臭烘烘的东西里翻吃的……
好孤独……”
他顿了顿，小小的身体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从来没人理我……他们好像都讨厌我……靠过去，他们就跑远了……所以，我就离得远远的，不惹麻烦！”
“小鬼……”茜特菈莉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
“嘿嘿，”男孩却忽然仰起小脸，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不过，奶奶和他们都不一样！刚才，奶奶见到我，没有跑开！还给我用了神奇的魔法！一点都不疼了！”
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被治愈的伤口，脸上是纯粹的惊喜。
“还给我取了个很好听很好听的名字！吴离……吴离喜欢这个名字！奶奶最好啦！”
“哼……你这小鬼……”茜特菈莉别过脸，粉色的发丝在黑夜中微微晃动，“倒真像个孩子……”
“哦，对了……”
茜特菈莉想起什么，转过头，“你刚刚说你很孤独？你小小年纪的，还懂这么多？”
吴离摇摇头。
“吴离不懂……只是……走着走着，总能看到很多和吴离一样大的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羡慕和失落。
“他们有好看的衣服，手拉着手，跑来跑去……笑得好开心……看到他们，吴离心里就闷闷的，酸酸的……特别特别想……和他们一起玩……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孤独’……”
“这样啊……”茜特菈莉的目光飘向窗外沉沉的夜幕，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不是很亮。
“看来你过去有个很好的‘老师’呢……孤独……”
茜特菈莉自嘲般地牵了牵嘴角，“按你这么说，奶奶我……好像也挺孤独的……”
“嗯？”吴离惊讶地睁大眼睛，“奶奶那么厉害！肯定有很多很多好朋友才对！不会孤独！”
“唔哈哈……”茜特菈莉夸张地笑了一声，试图驱散那点不合时宜的落寞。
“哼！奶奶我当然有很多很多朋友！只是……他们都嫌奶奶我烦，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哼！不过正好，奶奶我还嫌他们烦呢！”
“奶奶？”吴离歪着头，显然没听懂这矛盾的话语。
“唔……小鬼，”茜特菈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摆摆手，“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听到吧，就这样，嗯，对，就这样。”
“听不懂……”吴离困惑地眨眨眼，随即又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但，奶奶的话，吴离都记在心里！奶奶让吴离不孤独了！吴离喜欢奶奶！”
“啊……哼！好了好了，睡觉！”茜特菈莉像是被那过于直白的热烈灼到，有些慌乱地命令道。
“嗯！睡觉！”吴离立刻乖巧地缩进的被子里，很快，均匀而安稳的呼吸声传来。
看着身旁这个蜷缩着、终于沉入梦乡的小小身影，茜特菈莉的眸光在夜色中异常复杂。
月光勾勒着他伤痕累累却无比安详的侧脸。
他……好像很开心？
是因为自己吗？
她这样的人……也能给别人带来快乐吗？
她这样的人……真的应该靠近别人吗？
会不会……最后反而害了他，也伤了自己？
这些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不清的线团，在她心底越绕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良久，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最后深深凝视了那张沉睡的小脸一眼，才缓缓阖上眼帘。
这……便是命运将他们缠绕在一起的第一个冬日。
……
第二年。
“奶奶！奶奶！”
清晨，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雀跃，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怎么了小鬼……”茜特菈莉的声音从被窝里闷闷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
“大清早的……让奶奶我多睡会儿……要玩找茜特拉琳、伊兹帕帕它们去……”
“奶奶！”吴离站在床边，小脸因为过度激动而泛红，“今天不一样！”
“不一样？”被子里的人似乎动了动。
“对呀！奶奶不记得了吗？今天是个特别特别特殊的日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期待。
“特殊的日子……”茜特菈莉慢吞吞地重复着，似乎在努力思考，“让奶奶我想想看啊……今天，是个什么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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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少年的声音带上了撒娇的意味。
“哦！”茜特菈莉像是恍然大悟，“奶奶我想起来了！今天不就是周末嘛！那就更应该休息了！”
她说着，干脆把被子拉高蒙过头，“唔啊！小鬼，早饭我也不吃了，你和你老奶奶吃就好，别吵我……”
“奶奶……”吴离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熄的烛火。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本特意挑选、包装好的新小说，此时封面都被无意识地攥出了几道浅浅的折痕。
见被窝里再无动静，他转过身，落寞地离开了房间，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房门合上的轻响传来，被子里“熟睡”的茜特菈莉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被子，目光空洞地投向紧闭的房门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
什么日子？
那刻入骨髓的记忆，她怎会不知。
只是……不能再靠近了。
这份温暖越是贪恋，分离时的寒冰就越刺骨。
伤了他，也……冻伤自己。
“哦？”她缓缓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静静感受着那一下下沉稳却带着细微刺痛的跳动。
唔……果然还是会疼啊。
但……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茜特菈莉重新闭上眼，试图寻回那逃离的睡意。
然而，这一次，房间里只剩下她清晰的心跳和窗外渐起的鸟鸣，睡意早已杳无踪迹。
门外，吴离耷拉着小脑袋，手中的新书被攥得更紧了些。
奶奶……是真的不喜欢他了吗？最近陪他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连这个日子都忘了……
她是不是……准备离开了？
不要！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心里，吴离猛地甩了甩头，试图将它驱逐出去。
他不要奶奶离开！
他要奶奶永远留在他身边！
他要让奶奶开心！
小小的少年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再次走到茜特菈莉房门前，没有敲门，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有些褶皱的书抚平，端端正正地放在门口显眼的位置。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是超越年龄的执着。
他一定要留下奶奶！虽然不知道方法……那就去学！去观察奶奶喜欢什么，他就去学什么！让奶奶喜欢上他，离不开他！
这一刻，懵懂的决心在心底生根，未来的轨迹，仿佛也在此刻悄然落定。
……
第三年。
一本茜特菈莉心心念念的限量版轻小说纪念册，静静躺在她的房门口。那是少年软磨硬泡，才央求大姑姑帮忙抢到的珍宝。
……
第四年。
依旧是小说，依旧是限量版。
只是这一次，是他自己天未亮就跑去排队，在寒风中守候多时，眼睑下还带着未消的漆黑换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