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九幽锁魂钉

陈远山的后背死死抵在冰冷的石壁上,坚硬的岩石棱角硌得他生疼,可这点皮肉之苦跟心底炸开的那股寒意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哗啦……哗啦……

那沉重拖拽的声音穿透厚厚的石门,一下下,狠狠地砸在他的神经上。声音不大,却像有根无形的铁链直接捆住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拉扯都牵扯着剧痛。冰冷的地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儿混合着铁锈味,无孔不入地钻进鼻子和毛孔里,皮肤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细小的颗粒。

火折子被他下意识地死死攥在手心,微弱的蓝色火苗舔舐着指尖的油布,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随时都要熄灭。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地从他额角渗出,聚拢,冰凉地滑过鬓角,砸在领口里,激得他猛地一个激灵。

他不是没见过邪乎东西。陈家干的就是与地底亡魂打交道的营生,湘西养尸地里的百年荫尸,秦川古葬坑里的殉葬鬼兵…那些玩意儿虽然凶,但总有道理可讲,有命门可寻。可这门后头的东西…那声音不像活物,甚至不像他理解里的任何东西,只有一种纯粹而古老的阴戾,带着某种吞噬一切的饥渴,正透过石门,冰冷地注视着他。

哗啦……哗啦啦……

声音似乎更清晰了,拖拽的节奏甚至带上了一点黏连的滞涩感。陈远山的心跳,随着这黏连的节奏,也跟着跳漏了几拍。

“不能慌…”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儿在嘴里弥漫开,强行将快要失控的思绪拉了回来。脑子里像过电般闪过父亲那张刻板严厉的脸:“发丘一脉,守的是人间正道,镇的是地下妖邪!百邪辟易,唯在正念不移!心乱了,印就死了!”

怀中的发丘印似乎感应到他强行凝聚的心念,紧贴着胸口的那一小片皮肤,竟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坚韧的温热。这感觉像寒冬里的一点烛火,虽不能驱散严寒,却足以让他稳住身形,不至于被那门后的未知彻底压垮。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放低重心,将身体蜷缩得更贴近地面,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在火折子晦暗不定的光线下,死死盯住了石门下方那个碗口大的血污凹陷。

“机关…钥匙孔?”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定了。那凹陷的形状如此扭曲古怪,绝非任何已知的锁匙孔窍。他屏住呼吸,侧耳凝神,努力去过滤掉那该死的、摄人心魄的铁链拖拽声。

咔哒…嗒…

终于,在铁链声沉闷的间隙里,一丝极其轻微、如同小石子滚过空膛的声响被他捕捉到了。这声音短促得如同错觉,却清晰无比地是从血污凹陷的内部发出的!

几乎是同时,他感到地面极轻微地一震!非常轻微,就像远处有重物坠地,但震动绝对源自脚下,而非那不知相隔多远的大门之外!

陷阱?翻板?弩箭?

陈远山头皮瞬间炸开,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就在地面震动传来的刹那,他蓄力的双腿猛蹬身后石壁!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几乎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向斜前方疾窜而出!选择的落脚点,正是刚才探查过确认安全的、靠近石门右侧那块稍微干燥的岩壁角落!

动作快如闪电!

砰!咔嚓嚓——!

就在他身体刚窜离原地的瞬间,他刚刚倚靠的那一大块石壁,毫无征兆地整个向内凹陷塌陷下去!一个黑黢黢的翻板孔洞瞬间出现!接着,几乎是毫厘之差,三道乌黑的寒芒发出刺耳的尖啸,从他原先蹲着的位置上方石壁缝隙里激射而出,狠狠地钉在了他刚才倚靠的石壁位置!弩箭的劲头之大,完全没入岩壁深处,只留下三个冒着森森寒气的孔洞和尾羽急颤!

好险!若不是听声辨位加上多年练就的对危机的本能直觉,现在他就是地上那三根透骨钉下的一滩肉泥了!

陈远山身体伏地,惊魂未定,冷汗涔涔而下。刚才那一串耗尽了他一口气,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抬起头,望向那扇黝黑的巨大石门,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门后那沉重的拖拽声,不知何时竟然停了!

停了!

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比刚才连绵不断的声音更加恐怖!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身体肌肉绷紧如拉到极限的弓弦,所有感官都提到了极致。

……嗡!

一丝若有若无的低鸣,如同蚊蚋振翅,极其微弱地穿透石门传来。这声音不是物理的声波,更像是某种恶毒的意念直接轰进陈远山的识海深处!伴随着这声低鸣,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充满了腐烂、怨毒和绝望等无尽负面情绪的污秽之气,陡然从石门上那个碗口大的血污凹陷中喷涌而出!

这秽气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阴冷刺骨得如同实质化的冰针!

嗡——!!!

低鸣声陡然拔高,变成刺穿耳膜的尖啸!

陈远山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脑袋里如同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贯穿搅动,剧痛难当!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摧毁理智的怨毒、狂暴、憎恨混杂着无边的暴食欲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他强行固守的心防防线!

小主,

“杀!吃了他们!血!骨头!”混乱而尖锐的呓语如同魔咒在他脑中疯狂炸响!眼前闪过无数血淋淋的幻象:无数扭曲变形的面孔无声哀嚎着扑来,破碎的手指抓向他的眼球……

“不!”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右手本能地抬起捂向剧痛欲裂的太阳穴!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千钧一发之际——

哧!哧哧哧!

石门上那血污凹陷的边缘,突然亮起了数十点幽绿的光点!这些光点如同萤火,却又带着剧毒生物特有的磷光,冰冷地悬浮起来!

是尸萤菌!

陈远山大骇!这些根本不是活物,而是古人布阵所用的阴诡秘物,以尸毒怨念为养分,蕴养在此地数百年,已然成了精魅,专噬生灵精气!一旦被其沾染,顷刻间血肉枯萎,魂魄都会被吸食殆尽!

此刻,在门后那邪恶意念的激发下,这些幽绿的光点瞬间暴涨连接,一片令人头皮发麻、腥臭扑鼻的碧绿“火海”凭空燃烧起来!绿色的火焰无声地跳跃,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如同鬼爪般猛地朝失神的陈远山当头罩下!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似乎被冻结腐蚀!

完了!

眼看那诡异的碧绿火焰就要将他吞噬——

“嗡——!”

一声低沉而神圣的嗡鸣,骤然自他胸口爆发!

那枚被他紧紧掖在最里层、贴肉收藏的发丘铜印,终于在这生死关头爆发出了它真正的威能!

陈远山只觉得怀中心口的位置猛地一跳!一股纯正、阳刚、磅礴如烈日初升、又沉凝厚重如同泰山压顶的无形力量,悍然从铜印中汹涌而出!

这股力量霸道绝伦,却又沛然莫御!仿佛在他体内沉睡千年的火山骤然爆发!

嗡鸣声由低转高,瞬间盖过了门后邪物的低啸!

只见一道凝练无比的金光,如初升的朝阳刺破黑暗,骤然自陈远山胸口透出,瞬间将整个昏暗的通道映得如同白昼!

他身上那件破烂棉袄的缝隙里,刺眼的金芒如同实质的利剑直刺而出!那块贴在胸口的发丘印被金光包裹着,仿佛获得了生命,在他心脏的位置剧烈搏动!

嗡——!

金光如潮水般以他身体为中心向外猛烈扩散,带着无可抗拒的煌煌正念和千钧之重!

嗤嗤嗤——!

诡异恐怖、正欲噬人的碧绿色“尸萤菌火海”,如同遇到了克星沸汤的残雪,在接触到这金色光潮的刹那,发出了凄厉的尖鸣!大片大片的绿色火焰瞬间被净化、蒸发,化为一缕缕腥臭刺鼻的黑烟,被金光彻底驱散!剩下的尸萤菌吓得纷纷向后龟缩,畏畏缩缩地重新凝聚回那血污凹陷边缘,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再不敢轻举妄动!

同时,金光及体,那股侵入陈远山识海、试图摧毁他心智的恶毒意念,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毒蛇,发出无声的尖锐惨叫,瞬间被金光中蕴含的天地正念碾压得粉碎!

陈远山脑中魔音尽散,眼前幻象消失,心神骤然清明!虽然头痛依旧,但那股冰冷的绝望已被驱散,只剩下一片滚烫的余韵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呼…呼…哈…”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一阵发软,汗透重衣。贴胸的发丘印依旧散发着滚烫的余温和微弱的金光,光芒逐渐收敛,回归印体。那搏动的力量和刺目的金芒消失了,只有那方印依旧沉重安稳地贴在心口,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热。刚才那神异的一幕,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心神和体力。

但他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时间去感受这份劫后余生!尸萤菌被暂时压制,门后那东西呢?!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手脚并用,猛地扑向石门右侧那相对安全的角落!后背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岩壁上,震得他气血翻腾。

他蜷缩在墙角狭小的阴影里,背心死死顶着岩壁,胸膛剧烈起伏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冰凉的空气里瞬间凝成白雾。额头抵着膝盖,拼命喘息,每一口气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撕扯出来,带着铁锈味。汗珠浸透了破烂的棉袄,被通道深处阴冷的寒风一激,冷得他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打颤。

刚才那场正邪的对撞爆发得猛烈,结束得也突兀。石门上那个血污凹陷里的幽绿光点已经彻底熄灭,通道里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火折子将灭未灭的嗤嗤声。

门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铁链拖拽声,在尸萤菌被金光震散的那一刻,也跟着彻底消失了。通道里重归死寂,一种凝固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死寂是眼下最大的催命符。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依旧隐隐作痛的脑袋。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掉落在腿边的火折子。蓝色的火苗已经极其微弱,只剩下黄豆粒大小的一点,在黑暗中顽强地明灭着,仿佛随时会咽下最后一口气。这点微光,是此刻唯一能带给他些许慰藉的东西。

他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方黄铜印玺透过单薄里衣传来的、仍未完全平息的烫热,还有那坚实沉重的手感。这感觉像滚烫的烙铁,烙在心上,带来痛楚,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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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爷…”他心里念叨着,嘴唇无声地翕动,“您在天之灵,可千万保佑陈家这点独苗,别让远山在折在这狗日的老鼠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