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和喝骂声响成一片。
“安静!”领队老刀一声厉吼,压过了混乱。
他黝黑的脸绷得死紧,鹰隼般的目光迅速扫过混乱的牲口、惊慌的帮工、以及泥泞不堪的地面,最后定格在刚才老青骡啃食的地方。
浓密的灌木根系盘结处,湿滑的泥地上,不知何时,竟然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串极新的脚印!
那脚印小巧,只有成年男子手掌大小,非人的扁平状,像是某种光脚的水禽,又或者……某种未知的兽类?
它们突兀地出现在那里,延伸向密林深处,而所有属于马帮骡马和人的凌乱足迹,到了那串新脚印附近,都诡异地消失不见了!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大橡皮擦从泥泞里彻底抹去!
如同老马夫所言!
老刀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静降临,只有受惊骡马粗重的喘息和蹄子不安刨地的声音。
苏离靠在枯树上,微弱的气息更加急促。胸前龟甲包裹的粗布上,新的墨绿粘液正无声地沿着缝隙洇出,勾勒出愈发扭曲的裂痕。杨少白依旧木然空洞地看着天,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陈启扶着苏离的手臂猛地收紧。胸前那个藏青色的包袱,此时如同一个藏在衣服底下、骤然苏醒的活物心脏!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的凶猛搏动从内部狠狠撞击他的胸膛!
噗…呲…!
连续几滴滚烫、粘稠的血珠,如同不堪重负的果实爆浆,争先恐后地从包袱的针线缝隙、麻绳结扣处强力挤出!沿着粗布迅速地渲染开来,刺目的猩红瞬间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老马夫的旱烟杆子“啪嗒”一声掉在泥地里。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陈启胸前那片迅速扩散的血渍,眼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化为灰烬:“血…引煞…是生煞气!它在招…招山魈老爷了!快…快跑——!”凄厉的破音带着彻底崩溃的恐惧,回荡在死寂的山坳中。
跑?
陈启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那条被密林巨木夹峙、蜿蜒伸向未知黑暗的泥泞道路,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大画笔肆意涂抹!两旁的巨树、藤蔓、垂落的蕨类枝叶疯狂地蠕动、旋转、变幻着方位!刚刚还能辨认的山道形状瞬间瓦解、消失!整个密林仿佛一个扭曲旋转的巨大万花筒,将他们所有人死死包裹在混乱绿意构成的囚笼中心!
浓稠得如同实质的灰绿色雾气!不知从何而来!如同决堤的潮水,无声无息、又无比迅猛地从四面八方、从每一寸树叶的缝隙里疯狂涌出!瞬间吞噬了骡马的嘶鸣、汉子的惊呼、老刀竭力的吼叫!视野被彻底剥夺!粘稠冰冷的雾气如同裹尸布般蒙上了所有人的口鼻眼耳!
五感错乱!天旋地转!
“啊——!我看不见了!”
“我的骡子!我的骡子哪去了?!”
“鬼!有鬼!!”
绝望的哭嚎和惊恐的尖叫在咫尺之外响起,又仿佛从极遥远的天边传来,在浓雾中扭曲、变形!
陈启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被塞进了巨大的钟罩,又被无数钝器反复撞击。恶心欲呕的眩晕感,还有胸前残符那滚烫血源失控疯涌、与他心跳彻底同步的毁灭搏动,相互撕扯着他的神志!
“拉住我!”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在这混沌失序的世界里,唯一的本能就是攥紧身边人的手臂!左臂死死环住苏离的腰身,右臂更加用力地拽住杨少白的胳膊!
苏离被他箍住的身体剧颤,一只手却猛地反抓住陈启胸前还在滴血的包袱!那沾满墨绿粘液的手指接触到浸血粗布的刹那,两人同时一震!胸前被包袱掩盖下的两件诡物仿佛在隔空角力——残符的灼热凶蛮与龟甲的冰寒剧毒猛烈冲突!但这剧烈的冲突在此刻诡异的环境下,却奇异地形成了一瞬间的、爆炸性的排斥震荡!两人身体接触的方寸之地,浓得化不开的雾气竟被这力量硬生生逼退了半尺,露出刹那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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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混乱中强行撑开的、不到半尺的狭小视野里,陈启血红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了——
杨少白!
他那双一直空茫无焦、如同盲人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笔直地望向陈启胸前被染透还在滴血的包袱!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此刻竟燃烧着两点极其诡异、极其专注的幽绿光芒!冰冷,贪婪,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审视!他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着!
那绝不是杨少白的眼神!
那是……寄生于他背后脊柱深处、那个青铜符咒凹痕里的东西!
它在注视!
它在……渴望那散发着滚烫血气与毁灭力量的陈家残符!
“走!” 陈启喉咙里迸发出一个被血浸透的嘶吼,压过了一切混乱!他根本来不及细想杨少白此刻的诡异状态!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凭借着千锤百炼的本能猛地发力!
轰!
脚下不再是湿滑泥泞的山道!
那感觉如同踩进了深不见底的巨大泥潭沼泽!冰冷、粘稠、带着吞噬一切吸力的淤泥!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
噗通!
噗通!
绝望的落水声接连在浓雾中四面八方响起!那是骡马和人失足陷入泥沼的声音!伴随着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
“沼泽!是烂泥塘——!”
“救命!拉我上去!!”
“啊啊啊——!”
陈启只感到苏离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自己也完全立足不住,身形猛地倾斜下坠!
就在这灭顶之灾降临的千钧一发之际!
被苏离冰冷手指死死攥住的他胸前包袱皮!骤然爆发!
嗤——啦——!
陈旧的藏青粗布承受不住残符内部最后疯狂的一次搏动!瞬间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