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通道内弥漫的幽蓝光芒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只留下令人心悸的黑暗和浓得化不开的腐朽气息。空气中漂浮的、如同鬼火般的蓝色孢子消失无踪,那股甜腻得令人眩晕的香气也荡然无存,只剩下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和尸骸腐烂的恶臭交织在一起,刺激着鼻腔。
方才还如同沸水般混乱的通道,此刻只剩下粗重如牛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力士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地,有的昏迷不醒,有的眼神空洞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挣脱,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地上散落着折断的武器、撕裂的布片和暗红的血迹。
罗烈拄着那柄门板似的巨斧,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如同受伤的猛虎。他赤裸的上身布满汗水和血污,虬结的肌肉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独眼死死盯着通道深处那片吞噬了所有光线的黑暗,眼神里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更深的警惕。刚才那股无形的波动,来得诡异,去得也突兀,却瞬间瓦解了那致命的幻藻,这绝非善意。
“清点人数!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爬起来!”罗烈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死寂的通道内炸开。
几个伤势较轻、意志也相对坚韧的力士挣扎着爬起来,开始检查倒地的同伴。呻吟声和压抑的痛哼此起彼伏。瘦猴被陈启刀背拍晕,此刻也悠悠转醒,捂着剧痛的太阳穴,眼神还有些涣散。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一片狼藉和同伴身上的伤,脸上露出混杂着羞愧和恐惧的表情。
杨少白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了一层死灰。左臂上那黑色的怨煞冰晶,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丝丝缕缕的寒气如同活物般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灰色。他右手死死按住伤口上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刚才强行催动玉盘罗盘对抗幻象和怨煞侵蚀,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心力。他艰难地喘息着,目光却依旧锐利,死死锁定着黑暗深处,那里残留的阴冷气息让他如芒在背。
“道长……”陈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肩头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染红了半边衣襟,但他似乎浑然不觉。锁心刀插在脚边,刀身上的蓝光微微闪烁,九个青铜齿轮的虚影在刀面上若隐若现。胸口的锁心轮高速旋转,钥匙核心处的龟甲碎片灼热依旧,清晰地感应着黑暗中那股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恶意。他看向杨少白的手臂,眉头紧锁。
杨少白微微摇头,声音虚弱但清晰:“无妨……死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臂钻心的剧痛,“那东西……在等我们……进去……”
苏离被陈启小心地扶坐在一块稍干的木板上。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额头的龟甲疤痕蓝光微弱得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点微弱的星火在顽强闪烁。她的身体冰冷,微微颤抖着,蓝瞳失焦地望着黑暗深处,仿佛灵魂都被抽离。刚才连续动用秘药对抗幻藻和承受龟甲玉警的反噬,几乎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摸索着从腰间一个几乎空了的皮囊里,倒出最后一粒珍珠大小的白色药丸,颤抖着塞进嘴里。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灰败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丝生气。
“它……清场了……”苏离的声音轻如耳语,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疲惫和恐惧,“那些……幻藻……水葬尸……都是……它的……眼睛……和……爪牙……现在……它要……亲自……看看……我们……”
她的话让所有人心中一凛。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那黑暗中潜伏的存在,如同高高在上的猎手,冷漠地注视着他们这群在陷阱中挣扎的猎物,甚至不屑于亲自出手,只是稍稍拨动手指,便让他们自相残杀,濒临崩溃。而现在,它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它认为时机已到。
“妈的!装神弄鬼!”罗烈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独眼中凶光暴涨,“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鬼东西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他猛地一挥手,“还能动的!抄家伙!给老子开路!”
几个伤势较轻的力士挣扎着站起来,重新捡起地上的武器,脸上混杂着恐惧和凶悍。瘦猴也咬着牙爬起来,捡起自己的腰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陈启肩头的伤,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陈启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了一下肩头的伤口。剧痛让他头脑更加清醒。他拔起锁心刀,刀尖指向黑暗深处:“走!”
队伍再次出发,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每一步都踏在腐朽的甲板上,发出“嘎吱”的呻吟,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通道蜿蜒曲折,两侧覆盖着枯萎发黑的幻藻残骸,散发着焦糊的恶臭。头顶不时有冰冷的水滴落下,砸在脖颈上,带来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