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萧百火最近这日子,那可真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都算不上,纯粹是泡在苦水里了。

自打萧家满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他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抽掉了脊梁骨,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见了,剩下的只是一具浑浑噩噩、漫无目的游荡在人世间的行尸走肉。走路带着风,眼里有光的劲儿头早就被磨平了,如今活脱脱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蜷缩在世间最阴暗的角落里。

曾经最大的倚仗,亦师亦友的曜老,如今也算是彻底寄了,魂飞魄散,连点念想都没给他留下。再没有当初刚刚得到机缘、恢复修炼时,那种走路都能踢到宝贝,放个屁都能崩出金豆子的畅快运气了。取而代之的是,走哪儿哪儿踩坑,到哪儿哪儿被针对,简直是衰神附体,喝凉水都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

前脚刚拼着残存不多的半条命,从某个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里,九死一生才找到点蛛丝马迹,勉强确认了黑炎镇周家与当年那场灭门惨案绝对脱不了干系。胸膛里那压抑了许久,几乎快要冷却的复仇之火才刚刚冒出点火星,还没等烧旺起来呢,后脚周家那铺天盖地的追杀令,就跟阎王爷的索命符似的,死死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那帮周家派出来的爪牙,一个个嘴臭得像是刚从茅坑里捞出来,不干不净地嚷嚷着什么“斩草务必除根”、“鸡蛋给你摇散黄,蚯蚓见了都得竖着劈成三半”,下手更是狠辣无情,招招直奔要害,摆明了是不给他留一丝活路。以他眼下这油尽灯枯、修为大跌的状态,跟人家硬碰硬那纯属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找死。总不能次次都指望那种只在话本里才有的“临阵突破”、“绝处逢生”的玄乎事儿吧?那概率比走在路上连续被雷劈中三次还低!

原本的黑炎镇周家,以他巅峰时期的实力,虽说不上随手可灭,但也绝不至于畏惧。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这周家举族从黑炎镇那个小地方撤离之后,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攀上了高枝,抱上了一条粗壮无比的大腿,投靠了一个势力远超想象的强大家族。那边随便派出来几个追兵,气息都沉浑得让他心头发毛,灵力波动犹如深渊,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稍微靠近点都可能被那逸散的威压震成内伤。

最大的仇人“木二”,据说是已经死了。这消息非但没让他感到快意,反而让满腔的恨意无处着落,空落落的,像是奋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除了周家,满打满算,他还能恨的,似乎就只剩下当初在流云仙城外,与那神秘的墨先生对峙时,于九天之上惊鸿一瞥,所见到的那两位无法理解、无法揣度的恐怖存在了。

可:“恨那两位有个屁用啊!”萧百火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口,嘴角泛起一丝浓郁得化不开的苦涩。那两位的境界层次,他连看都看不懂,犹如萤火仰望皓月,井蛙窥视苍天,压根不像是一个世界、一个维度的生灵。抢走他体内那半颗魔种核心碎片,或许对人家来说,真的就跟随手从路边捡了块稍微特别点的石头差不多,没顺手把自己这只碍眼的蝼蚁碾死,都算自己那天走了天大的狗屎运?这么一想,心里更是憋屈得厉害,一股邪火窝在胸腔里,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那现在呢?现在能怎么办?前途茫茫,后有追兵,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潮湿阴暗,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山洞里,萧百火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石壁,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传来阵阵抽痛,如同针扎。更麻烦的是体内那该死的魔种,时不时就蠢蠢欲动,散发出丝丝阴冷邪异的能量,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提醒他现状的糟糕透顶。洞外,隐约能听到搜寻者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脚步声,远远近近,听不真切,但那锲而不舍、细细筛检的意味,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四周缓缓收拢,让他窒息。

能在这种内忧外患、身心俱疲的绝境下,还能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晰的思路,没有被复仇的执念和魔种的邪念彻底吞噬,大概已经是他那点还没彻底熄灭的、微弱得可怜的气运,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可他是真的迷茫了。不静下心来修炼,提升实力,这身好不容易重塑的修炼天赋就白白浪费了,找周家复仇更是痴人说梦,镜花水月;可若是想静心修炼,且不说魔种时时干扰,杂念丛生,难以入定,光是周家这条好不容易摸到的线索,难道就这么轻易放下了?还有隐星那边,赵干他们那帮老兄弟,肯定因为魔种突然爆发的事情,对自己产生了巨大的误会和滔天的恐惧……

“哎……”一声充满了无力感和疲惫的长叹,在狭小空洞的山洞里低低回荡,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