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福子

她的脑子在剧痛中飞速运转。刚才的惊吓是真,但现在,她必须把这真实的惊吓,扭转成对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计划虽然出了偏差,但结果……似乎更好。

一个刚入宫就敢独自跑到御花园偏僻角落里的贵人,和一个无意撞见凶案现场、吓得丢了半条命的贵人,哪个更清白无辜,更不惹人怀疑?

答案不言而喻。

“春桃,扶我去大路上。”孙妙青的声音依旧发颤,但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快!”

春桃虽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小主有了主心骨,也定了定神,连忙搀着她往园子里的主干道挪去。

没走多远,迎面便迎来一队太监宫女。

为首的太监眼尖,看见这边两个人影摇摇晃晃,立刻高声喝道:“什么人?!”

春桃正要开口,却被孙妙青暗中捏了一下。

她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任由对方看清自己煞白的嘴唇和涣散的眼神。

太监一看是位小主,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奴才给小主请安。不知小主在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彻底顿住了。

这位小主的模样,不像是来赏花的,倒像是刚从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回来。

“死人了。”

孙妙青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什么?”那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北角,假山后的井里。”孙妙青的目光空洞地投向那个方向,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有……有死人……”

“啊!”跟在后面的小宫女们吓得低呼出声。

为首的太监脸色骤变,死死盯着孙妙青,想从她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痕迹,可那张脸上只有纯粹的、未加修饰的恐惧。

皇宫里死了人,这可是天大的事!

“小主您……”

“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孙妙青猛地拔高了声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事重大,万不可惊动旁人!就说……就说春熙殿妙常在,无意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求皇后娘娘做主!”

她特意强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不是“尸体”。

前者,是冲撞邪祟,需要静养驱邪,合情合理。

后者,是凶案目击者,搞不好还要被宗人府、慎刑司轮番盘问,麻烦无穷。

小主,

那太监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里的门道,背后瞬间也冒出一层冷汗。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他能掺和的。

他冲着身后一个跑得最快的小太监一甩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景仁宫!记住孙小主的话,只报给皇后娘娘!”

“是!”小太监领命,提着灯笼飞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处理完这一切,孙妙青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

她眼皮一沉,身子一软,再次直挺挺地朝着春桃怀里倒了下去,这次晕得比方才还要彻底。

“小主!小主!”

御花园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而那穿过重重宫门的口信,也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宫权力的中心——景仁宫,飞奔而去。

一场大戏的帷幕,被孙妙青用一种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式,亲手拉开了。

景仁宫内,檀香袅袅,驱散了深夜的寒气。

皇后刚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茶盏,眼皮都未抬一下,殿外一个小太监已经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调:“娘娘!皇后娘娘!”

剪秋眉头一蹙,正要呵斥,却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何事如此惊慌?”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殿外的喧嚣与她无关。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头磕得邦邦响:“回……回娘娘,御花园出事了!春熙殿的妙常在,在园子里撞见了……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不干净的东西?”皇后呷了口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是!听、听孙小主昏过去前说……说在西北角的假山后头,井里……有死人!”

“砰。”

茶盏被不轻不重地放回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小太监吓得把头埋得更深了。

皇后沉默了片刻,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死的是谁?”

“是……是宫女福子。”

剪秋的脸色瞬间变了。

福子!

那不是娘娘前些日子才亲手挑了,赏去翊坤宫伺候华妃的那个丫头吗!

皇后脸上的端庄笑意未减分毫,可眼底却像凝了一层寒冰。她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语气甚至称得上嘉许:“孙常在还说了什么?”

“孙小主说,此事重大,万不可惊动旁人,只说她冲撞了邪祟,求皇后娘娘做主!”

“呵。”

皇后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剪秋都觉得后背发凉。

好一个“冲撞邪祟”,好一个“求皇后娘娘做主”。

这新来的孙常在,有意思。

一个刚入宫的新人,撞破了这种事,第一反应不是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是大喊大叫“杀人啦”,而是精准地找到了最稳妥、最撇清自己的说辞,还知道把皮球稳稳地踢到她这个皇后这里来。

这是个聪明人。

“你办得很好,”皇后对着那小太监,语气和缓下来,“起来吧,去领了赏钱,今晚的事,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

“奴才遵命!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小太监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

皇后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翊坤宫的方向,眼神幽深。

“福子,怎么会好端端地跌进井里呢?”她像是在问剪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本宫赐给华妃的人,才几天,就这么没了。”

剪秋低声道:“娘娘,华妃她……”

“她按捺不住了。”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杀一个本宫的眼线来示威,真是她年世兰做得出的事。蠢则蠢矣,但也够狠。”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最大的惊喜,倒不是华妃。”

剪秋心领神会:“娘娘是说……妙常在?”

“去,”皇后转过身,重新坐下,神色恢复了惯常的端然,“去春熙殿走一趟,就说本宫听闻她受了惊吓,心中挂念,特意让你送些安神香过去。”

她看着剪秋,眼中意味深长:“好好瞧瞧,这位孙小主,是真的吓破了胆,还是借着胆子,想给本宫送一份大礼。”

“是,娘娘。”

剪秋领命而去。

此时的孙妙青,正躺在自己的寝宫里,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春桃在一旁守着,不时地给她倒茶喂水。

“小主,您是不是要传太医?”

孙妙青摇摇头,“不…不用。就是被吓到了,休息一下就好。”

孙妙青正琢磨着怎么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就听见殿门外传来动静。

她掀起眼皮一条缝,只见剪秋姑姑带着一名太医,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步履沉稳,气度俨然,不像是个奴婢,倒像是哪宫的主位娘娘。

这就是景仁宫的掌事姑姑,皇后的左膀右臂。

孙妙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考官来了”,连忙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坐起来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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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常在快躺好。”剪秋快步上前,虚扶了一把,动作客气,说话温柔,眼神却像淬了冰的探针,不着痕迹地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常在受了惊,不必多礼。娘娘听闻此事,心里实在惦念,特意命奴婢带太医来为您瞧瞧,还带了上好的安神香。”

说着,她侧过身,身后的小宫女立刻呈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孙妙青的目光落在木盒上,心里门儿清。这哪是安神香,这分明是皇后递过来的一张考卷。

她赶紧把视线挪开,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后怕,连带着尾音都在发颤:“劳皇后娘娘挂怀,臣妾……臣妾实在是……没用,惊扰了娘娘圣安,罪该万死。”

这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个被吓破了胆的闺阁新人。

剪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点了点头,示意太医上前。

那太医显然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低眉顺眼,手脚麻利。请安过后,便取出一块丝帕搭在孙妙青的手腕上,闭目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