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血阳·兄弟阋墙

王庭城门前,已非雪原,而是炼狱。

洁白的积雪被无数双靴子、马蹄践踏、撕扯,混合着黏稠的鲜血、破碎的内脏、断裂的肢体和泥泞的污秽,形成一片巨大而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帷幕,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活物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死亡的气息。寒风依旧凛冽,却再也吹不散这弥漫天地的死亡味道,只能卷起细碎的血色冰晶,如同为这场同室操戈的惨剧撒下猩红的纸钱。

战场被切割成了泾渭分明又相互绞杀的两片。

外围,是银与红的死亡漩涡。千骑噬月狼骑,如同冰冷的银色风暴,在数倍于己的北狄败兵中反复冲杀、切割。他们沉默得令人窒息,唯有沉重的马蹄踏碎骨肉的闷响、骑枪贯穿躯体的撕裂声、以及金属甲胄碰撞摩擦的刺耳噪音,构成一曲单调而残酷的杀戮乐章。银月色的重甲上,早已涂满了厚厚的、不断滴落的暗红血浆,在昏沉的天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每一次整齐划一的冲锋,都像一柄烧红的巨锤砸入朽木,在混乱的人群中犁开一条由残肢断臂和绝望哀嚎铺就的血肉通道。北狄士兵的弯刀砍在那厚重的甲胄上,只留下徒劳的火星和浅痕,而噬月狼骑沉重的骑枪每一次挥扫、突刺,都必然带起大蓬的血雨和生命的消逝。一个凶悍的北狄百夫长试图抱住一名狼骑的马腿,下一刻,沉重的马蹄便踏碎了他的头颅,红的白的溅了一地。另一侧,几名士兵合力刺出的长矛被狼骑用包裹着铁甲的手臂格开,反手一枪横扫,三颗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爆裂开来!

然而,噬月狼骑再强,终究只有千骑。而困兽犹斗的北狄败兵,在咄吉“不战则死”的疯狂嘶吼和自身求生本能的驱使下,爆发出了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凶性!他们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狼群,红着眼睛,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涌上!用身体去阻挡马蹄,用弯刀去劈砍马腿的关节缝隙,用长矛去攒刺相对薄弱的马腹!蚁多咬死象!不断有噬月狼骑被从侧面或后方刺来的长矛捅穿甲胄的缝隙,惨叫着跌落马下,瞬间被汹涌的人潮淹没、撕碎!银色的洪流,在血色的泥潭中,不可避免地开始变得迟滞、染上更深的暗红,如同被污血浸透的残月。

战场中央,方圆数十丈内,却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所有的厮杀、所有的喧嚣,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唯有两道身影,如同两座移动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火山,在进行着最原始、最暴烈、也最残酷的对决!

咄吉!颉利!

兄弟!仇敌!弑君者与复辟者!

咄吉手中的金狼宝剑,早已不复往日的光华璀璨。剑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崩口和卷刃,暗红的血浆顺着剑槽蜿蜒滴落。他身上的金狼甲胄也布满了凹痕和深刻的划伤,几处甲片甚至被撕裂,露出下面染血的皮肉。他双目赤红如血,如同燃烧的炭火,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的风箱,喷出带着血腥味的热气。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疯狂的暴戾气息,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受伤凶兽。

颉利的情况同样惨烈。那身深色的狼皮大氅早已在激战中被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下面同样伤痕累累的银灰色内甲。他握着一杆丈八长的乌沉铁枪,枪尖同样被鲜血浸透,闪烁着暗哑的红光。他的脸色是一种失血的苍白,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万年寒潭,深邃、冰冷、沉静,仿佛感受不到身体的痛苦和疲累,只剩下纯粹的、要将眼前之人彻底毁灭的杀意!

“吼——!!”

咄吉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率先发动!他脚下猛地蹬地,踩碎一片冻结的血泥,身体如同离弦的血箭,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悍然扑向颉利!手中的金狼宝剑划破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剑光不再是龙飞凤舞的华丽,而是化作了最直接、最狠辣、最致命的杀招!劈、砍、削、撩!每一剑都灌注了他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恨意,剑光如同金色的毒蟒,招招不离颉利的咽喉、心脏、关节要害!空气被狂暴的剑势切割,发出刺耳的裂帛之声!

颉利眼神冰冷如初,身形却如同鬼魅般飘忽不定。他手中的乌沉铁枪,仿佛拥有了生命!枪身一抖,瞬间化作漫天乌影!或如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向咄吉剑势的破绽;或如巨蟒翻身,带着沛然莫御的巨力横扫千军,荡开咄吉凶猛的劈砍;或如灵猿攀枝,枪尖化作点点寒星,笼罩咄吉周身大穴!枪尖破空,发出“呜呜”的低沉风雷之声,竟隐隐压过了咄吉宝剑的尖啸!那枪法,已臻化境,刚猛时如泰山压顶,灵动处似百鸟穿林,正是传说中的“百鸟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