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葬骨平原的过程,远比进入时更加沉默,也更加艰难。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是心头萦绕的那份沉重。伊西斯最后的抉择,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刻在每个人的记忆里。那并非悲壮的牺牲,更像是一种基于绝对理性的、令人窒息的必然,而这种必然所带来的震撼与无力感,久久无法散去。
阿雅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她的生命体征在杨萤的监测下还算平稳,但精神层面的消耗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她胸口的晶石不再闪烁,只是静静地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也随着主人的沉睡而进入了休憩。黄凌坚持亲自背负着她,女孩轻盈的体重此刻却显得异常沉重,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负担,更是一种责任——对这份因他们而激发的、超越理解力量的守护责任。
来时三台载具,归时仅剩两辆还能勉强运行,其中一辆的后部装甲上还留着与掠袭者交火时的狰狞弹痕。补给消耗大半,弹药所剩无几,牺牲队员的铭牌被小心地收藏在贴身的袋子里。队伍穿行在死寂的灰败大地上,身后是那片依旧被暗红雾霭笼罩的盆地,仿佛一头受伤后暂时蛰伏的巨兽,谁也不知道它下一次睁开凶眸会是何时。
归途并非一帆风顺。净化协议启动时释放的庞大能量脉冲,如同在平静( albeit 死寂)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扩散,扰动了葬骨平原及其周边区域固有的“秩序”。他们遭遇了几波零散的、似乎因能量剧变而陷入狂乱的深渊生物,其中甚至包括一种能够短暂隐形、依靠震动感知猎物的“潜地沙虫”,给队伍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幸而苏茜和队员们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残存的火力,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危机。
但更大的困难来自于环境本身。越靠近葬骨平原边缘,辐射尘的浓度似乎不降反升,能量乱流也变得更加活跃且难以预测。杨萤推测,这可能是“巨噬”被强行压制、以及“摇篮”陷入沉眠后,区域能量场失去核心调控所导致的短期紊乱。
“就像失去了心脏供血的身体末梢,开始出现坏死和痉挛。”杨萤在颠簸的载具中,一边记录着环境数据,一边对黄凌解释道,“‘摇篮’不仅仅是能源,它似乎还在某种程度上维系着这片区域地脉能量的基础稳定。现在它沉寂了,积累的‘病灶’就开始爆发。”
这意味着,他们来时相对安全的路线,此刻可能布满了新的陷阱。一次,他们按照原定计划穿越一条干涸的河床时,脚下看似坚实的地面突然塌陷,汹涌的、带着强腐蚀性的暗黄色地下水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一台载具小半的轮胎。若非黄凌凭借日益敏锐的能量感知提前半秒察觉异常,发出了警告,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他们不得不放弃部分原路线,绕行更远、地形更复杂的区域。这使得本就紧张的补给,特别是燃油和饮用水,变得更加捉襟见肘。当锈锚岛外围巡逻队的信号终于出现在通讯器上,传来夹杂着噪音却无比亲切的询问时,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紧绷了近十天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
前来接应的是一支由三艘加装了额外装甲和武器的轻型浮空艇组成的小型舰队,带队的是警卫队的副队长,一个名叫雷克斯的沉稳中年人。当他看到远征队仅剩的两辆伤痕累累的载具和队员们脸上无法掩饰的疲惫与风霜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很快便被坚毅所取代。
“欢迎回家,各位。”雷克斯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浮空艇降低高度,垂下缆绳和吊篮,协助转移伤员(主要是阿雅)和重要物资。
站在浮空艇的甲板上,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逐渐出现锈锚岛能量屏障特有的柔和光芒的土地,黄凌心中百感交集。离开了不过十几天,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家园依旧,但他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都已不同。
靠近岛屿屏障时,他们看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数以百计的居民自发地聚集在屏障内侧的了望区和登陆平台附近,沉默地等待着。当浮空艇编队穿透屏障,缓缓降落时,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那目光中混杂着期盼、担忧、以及看到归人后的如释重负。
黄凌第一个踏上坚实的土地,脚下传来的熟悉震动让他恍惚了一瞬。他看到了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几位星火议会的代表,包括风铃屿的老隼和绿洲站的站长,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凝重与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