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次公益应用

日子,像屋檐下滴落的雨水,看似连绵不断,却在悄无声息中改变着地面的形态。姚浏的生活,在张大师的指导和日复一日的冥想练习中,逐渐摸索到一种脆弱的、时断时续的平衡。那汹涌的情绪潮汐并未退去,它们依旧存在,如同背景噪音,无时无刻不试图侵扰他的心神。但他开始学着,像张大师教导的那样,在自己的内心构筑起一个“庭院”。

进展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且反复无常。有些日子里,他仿佛能短暂地成为那个“庭院”的主人,端坐中央,任凭外界风雨声、人语声掠过篱笆,他只是专注于自己的一呼一吸,如同凝视庭院中一棵树的生长。他能感觉到那份难得的、如同薄纱般覆盖下来的宁静,虽然短暂,却足以让他喘息,让他看到一丝掌控自身、而非被能力掌控的希望。

但更多的时候,他依旧是那个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新手水手。一个突如其来的、强烈的负面情绪,比如街上陌生人的一声怒吼背后蕴含的暴怒,或者电视新闻里某个悲剧画面所携带的集体悲伤,都足以像巨浪般瞬间拍碎他辛苦维持的“心舟”,将他重新拖入那令人窒息的感知深渊。挫败感如影随形,常常在失败的冥想后,让他陷入更深沉的自我怀疑和疲惫之中。

木曲儿是他这段艰难岁月里唯一的恒定支柱。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只是用言语鼓励,或是用拥抱安抚。她开始以一种更细致、更融入他训练的方式陪伴他。她会在清晨,和他一起在阳台上,面对初升的太阳,进行简单的呼吸练习;会在夜晚,点燃一盏光线柔和的香薰灯,播放一些舒缓的、没有明确旋律只有自然声响的音乐,为他创造一个相对宁静的外部环境。当他因为感知到外界强烈情绪而脸色骤变、呼吸急促时,她会不动声色地靠近,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一股稳定而温暖的力量传递过去,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我在这里,锚点在这里。”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他内心那座“庭院”里最坚实的一堵墙,一块最温暖的基石。

这天下午,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沉闷。姚浏刚刚结束一次不算成功的冥想尝试,正坐在书桌前,试图通过绘制一些简单的建筑草图来平复心绪。笔尖在纸上勾勒着线条,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空间的构成与光影的变化上,试图用理性的、具象的思维,来对抗那无处不在的、无形的情绪干扰。

木曲儿在一旁的沙发上,翻阅着最新的插画杂志,室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一种刻意营造的、近乎屏息的安静笼罩着两人。

突然,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门铃声,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这片脆弱的宁静!

姚浏握着笔的手剧烈地一颤,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扭曲的痕迹。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绷紧了身体,那种熟悉的、被外界强烈信号冲击的不适感瞬间攫住了他。门铃声背后,裹挟着一股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几乎不加掩饰的恐慌与绝望,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他瞬间有些头晕目眩。

木曲儿也吓了一跳,杂志从膝头滑落。她看到姚浏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骤然收缩的瞳孔,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迅速起身,走到他身边,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别紧张,我去看看。”

她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向外望去。门外站着一对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年轻夫妻,男人紧紧搂着几乎无法站立的妻子,两人脸上都写满了濒临崩溃的焦急与恐惧。木曲儿认出他们,是住在隔壁单元的一对年轻父母,姓林,有个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活泼儿子,名叫乐乐。

她立刻打开了门。

“木小姐!对不起,打扰了!求求你,帮帮我们!帮帮我们!” 林太太一看到木曲儿,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瞬间决堤,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她几乎要瘫软下去,被身旁同样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的林先生死死扶住。

“林先生,林太太,别急,慢慢说,发生什么事了?” 木曲儿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连忙侧身让他们进来。

“乐乐……我们家乐乐不见了!” 林先生的声音也在发抖,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中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放学到现在,都快三个小时了!平时他早就该到家了!学校说早就放学了,我们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同学家、小区游乐场、常去的书店……都没有!报警了,警察说时间还没到立案标准,让我们再找找……可是……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三个小时,对于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在如今这个复杂的社会里,足以发生任何无法挽回的意外。

那股强烈的、混合着父母最深切恐惧、绝望、以及一丝渺茫祈求的情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两人踏入客厅的瞬间,就毫无保留地冲击着姚浏。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呼吸变得困难。这对父母身上散发出的痛苦是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几乎要将他试图维持的“庭院”篱笆彻底冲垮。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小主,

木曲儿扶着几乎虚脱的林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林先生则像一头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不停地搓着脸。

“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 林太太泣不成声,从随身的包里,颤抖地拿出一个蓝色的、印着卡通恐龙图案的水壶,还有一个有些旧的小熊玩偶,“这是乐乐最喜欢的水壶,还有这个阿熊,他晚上睡觉一定要抱着……听说……听说姚先生……他……” 她抬起泪眼,看向坐在书桌旁,脸色异常难看的姚浏,眼神里充满了孤注一掷的、近乎疯狂的期盼。

那期盼,像一道灼热的光,烫得姚浏几乎想要退缩。他明白他们的意思。关于他拥有“特殊能力”的传闻,虽然在派对上被一部分人知晓,经过苏雨有意识的引导和一些亲近朋友的证实,在小范围内已不再是秘密,但也仅限于此。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要用这失控的、常常给他带来痛苦的能力,去做什么。

他自己尚且在这能力的风暴中挣扎求生,如何去帮助他人?

木曲儿也看向了姚浏,她的眼神复杂。她深知姚浏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也明白使用这能力对他而言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和精神消耗。但看着眼前这对濒临崩溃的父母,听着那令人心碎的哭泣,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姚浏避开了林太太那灼热的目光,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退缩的本能是如此的强烈——他害怕再次被强烈的负面情绪淹没,害怕失败,害怕给了对方希望却又无能为力,那将是一种更残酷的打击。他只是一个侥幸“回来”的普通人,不是一个救世主,更不是一个……通灵者。

然而,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林太太手中那个被摸得有些发旧的小熊玩偶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感应,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星火,突兀地出现在他混乱的感知中。

那并非明确的图像或位置,更像是一种……“感觉”。一种带着童真的、依赖的、温暖的气息,微弱地萦绕在那只旧小熊身上。这种感觉,与他此刻感受到的林氏夫妻那庞大黑暗的绝望与恐慌截然不同,像是一缕即将熄灭的、却依然顽强闪烁的烛光。

是乐乐残留的气息?还是他过度敏感下的错觉?

张大师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你的‘感知’,它本就存在于每个人潜意识的深处……如同水有映照之能……” “……选择你要去映照的方向……”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的犹豫——他是否可以,尝试主动地去“映照”这缕微弱的气息?不是被动地承受所有情绪噪音,而是将所有的感知,像探照灯一样,聚焦于这一个点?

这个想法带着巨大的风险和未知。他很可能失败,很可能什么都“看”不到,反而被那对父母的绝望情绪彻底击垮。但是,那缕微弱的、属于孩子的气息,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想到了自己失去木曲儿时的痛苦,那是一种足以摧毁一切的生不如死。他无法想象,如果乐乐真的遭遇不测,这对年轻的父母将如何面对余生。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入他的肺叶。他抬起头,看向那对绝望的夫妻,他们的眼神,如同在无边黑暗中寻找灯塔的航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