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身后响起,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樊哙,这个满脸虬髯、一身血腥气的屠夫猛将,竟不顾礼仪,直闯宫禁!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刘邦那副神魂颠倒的模样,气得须发戟张,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沛公!您是想据有天下,做那万乘之尊呢?还是只图眼前快活,当个守着金山的土财主?!看看这些!” 他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指向那些珍宝美人,“秦皇帝就是被这些玩意儿掏空了骨髓,迷瞎了眼,才亡了国,掉了脑袋!您要这些催命的毒药做什么?!还请即刻还军霸上!此地非久留之所!”
显然,此是张良的安排,这种场合樊哙出场效果最佳。
刘邦被吼得一哆嗦,满腔旖旎心思瞬间被浇灭了大半。他恼怒地回头,第一次觉得樊哙这张忠勇的脸是如此面目可憎,简直像庙里的恶鬼!他狠狠剜了樊哙一眼,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扭过头去,赌气般抓起案上一个镶满宝石的金樽,作势要饮,摆明了不想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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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之际,一个清越平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如清泉流入燥热的宫殿:“沛公。”
张良的身影出现在门廊的光影里,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与这满室奢靡格格不入。他缓步上前,目光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秦以无道,暴虐天下,沛公方能仗义伐罪,至于此处。入关之时,所为何来?是为天下黔首解倒悬之苦,诛除暴秦。”
张良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在刘邦心头,“今暴秦方除,尸骨未寒,沛公若耽溺于此亡国之奢靡,岂非与初衷背道而驰?此非吊民伐罪之师,反类趁火打劫之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美人,落在刘邦紧握金樽的手上,“忠言逆耳,如苦口良药,虽不受用,却利于病体;樊将军之言虽直,却字字忠心,利于沛公大业。愿沛公三思,纳樊哙之谏,还军霸上,以安民心,以定大计!”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刘邦喃喃重复着张良的话,握着金樽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满室的珠光宝气、绝色佳人依旧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但张良那平静而深邃的目光,像一道无形的绳索,将他从迷醉的深渊边缘一点点拽回。
他看看张良,又看看怒目圆睁的樊哙,再看看自己手中冰冷的金樽,最终,一股巨大的沮丧和不甘涌上心头,猛地将金樽掼在地上!
“走!都走!” 他烦躁地挥手,像是驱赶恼人的蚊蝇,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目光几乎粘在那些珍宝和美人身上,最终还是狠狠心,大步流星地朝宫外走去,背影带着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和……浓浓的肉痛。樊哙如释重负,张良则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霸上军营,十一月的寒风凛冽。辕门外,黑压压聚集了闻讯而来的关中各县父老、豪杰。他们脸上交织着对新征服者的忐忑和对未来的茫然。
刘邦一身布衣,未着甲胄,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台。寒风卷起他鬓角的乱发,他环视台下那一张张饱经沧桑、刻着秦法严苛印记的脸孔,深吸一口气,洪亮的声音在寒风中传开:
“父老们!你们受秦朝严刑峻法之苦,太久太深了!” 这一句开场,直击心扉,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共鸣和叹息。
“当初,怀王与天下诸侯有约在先:‘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刘邦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刘邦,奉怀王之命,率义师,破武关,克峣关,诛暴秦,今日,依约入主关中!这秦王之位,我当仁不让!” 宣布主权,刘邦斩钉截铁。
“今日,我与诸位父老,约法三章!” 他竖起三根手指,声震四野:
“其一,杀人者,死!”
“其二,伤人及盗窃者,依律抵罪!”
“其三,其余一切秦朝苛法酷刑——尽数废除!”
“各级官吏,各安其位!百姓士民,各务本业!我刘邦率军入关,是为父老除害,非为劫掠侵暴而来!大军暂驻霸上,只为等候各路诸侯军至,共商善后,同定新章!”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白的承诺和最切身的保障。废除苛法,约法三章,吏民如旧!这简简单单的几条,如同久旱甘霖,瞬间滋润了台下无数颗干涸恐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