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棋手与棋子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河内郡获嘉县境外,一片毗邻荒泽的密林深处,几点灯火幽微如鬼魅,在一处隐蔽营地间摇曳。这里岗哨暗布、戒备森严,却静得如同沉入永夜。

一骑快马如夜鸦掠地,悄无声息地驰至最外围的暗哨前。来人玄色斗篷裹身,与坐骑几乎融为一体。对口令时声音低沉沙哑,哨兵无声放行。

那人驰至营地中央一顶不起眼的毡帐前,几乎是跌下马来,脚步踉跄。早已候在帐外的蒯通快步上前,伸手相扶。

借着帐中微光,他看清韩信脸色苍白如素绢,唇边残留未拭净的血沫,斗篷前襟浸染一片暗红。

“大将军!”蒯通低声惊呼,声音里压着惊忧,“您受伤了?我即刻传军医——”

“不必。”韩信抬手打断,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他借蒯通之力站稳,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涌的剧痛,“小碍而已,切勿声张。”

蒯通顿时会意。韩信此行极为隐秘,名为巡边探齐地虚实,实则为了密报中的金矿脉络——连汉王也蒙在鼓里。

此刻带伤而归,若传军医,必走漏风声。他当即噤声,警惕四顾,确认无人窥探,才扶韩信快步入帐。

韩信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扫过四周,低声问道:“白先生在何处?”

蒯通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声音压得更低:“白先生有神秘莫测之能,行踪飘忽如云间鹤影,岂是我等所能知晓。他若不愿现身,纵千军万马亦难寻其踪迹;他若有意前来,自会出现在最需要之时。”

韩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他不再多问,任由蒯通扶着自己快步入帐。

帐中陈设极简,一榻一案一盏孤灯。韩信解下沾满血污的斗篷时,怀中忽有一物滑落——一方叠得齐整的素帛。那帛书落地即散开,显是曾被利刃划破,又被细心叠拢。

韩信身形一滞,俯身拾起碎帛时指节微微发白。眼前忽地掠过一幅画面:彭城外,星月无光,项羽单骑破入重围,玄甲染血,只为至爱的虞瑶。那一刻,霸王重瞳中焚天灭地的焦灼,竟让他这个旁观者心弦震颤。

——那样不顾一切的守护,他韩信是否做的到?

“大将军?”蒯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韩信蓦地收拢碎帛塞入怀中,仿佛要将那不合时宜的悸动掐灭。他走到案边,取出一只药盒,盒中瓷瓶、药膏、金针一应俱全。他吞下一枚气味清苦的丹丸,解开衣襟,左胸肋下赫然一道紫黑色掌印。

蒯通看得心头一紧,却只默默递上温水。

韩信盘膝坐下,指尖捻起金针刺入要穴。微弱内息随针运转,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异样潮红。

“好阴寒的掌力……”他闭目调息半晌方道,“若非及时卸去七分劲道,此命休矣。”语声平淡,仿佛险死还生的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