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的病情,在医院的精心治疗和父母(尽管关系微妙)不眠不休的守护下,终于一天天好转起来。高烧退去,咳嗽减轻,小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甚至偶尔能在睡梦中露出一个浅浅的、天使般的微笑。那微笑,像穿透厚重乌云的一缕微弱阳光,是支撑着肖霄和苏晨在这段艰难时日里,唯一的精神慰藉。
然而,孩子病体的康复,并不能驱散笼罩在这个临时拼凑的“家”上空的 financial 阴云。肖霄的公司依旧在破产的边缘挣扎。王大锤和李卫东东拼西凑来的那笔钱,如同投入无底洞的石子,很快就被医院的账单、部分赔偿款和高利贷的利息吞噬殆尽。仓库里那些值钱的货品几乎变卖一空,只剩下些不值钱的残次品和积压货。办公室的租金也已经拖欠了快一个月,房东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肖霄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原本锐利的眼神因长期的焦虑和睡眠不足而布满了血丝和难以掩饰的疲惫。他白天在医院和公司之间奔波,晚上就挤在病房角落那张冰冷的椅子上勉强合眼,大脑却无时无刻不在高速运转,思索着任何一丝可能翻盘的机会,但现实的铁壁却将他撞得头破血流。他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是否要放下所有的尊严,去求周继先最后拉他一把,尽管他知道希望渺茫。
苏晨同样在煎熬中度过。工厂、医院、那个阴暗的亭子间,三点一线,耗尽了了她全部的气力。晓梦病情的稳定让她稍感安慰,但陈国平那日在病房里看似关切实则逼婚的话语,像恶魔的低语,日夜在她耳边回响。正式工作的诱惑,女儿未来的保障,像甜蜜的毒苹果,散发着令人眩晕的香气,而代价,是她必须背叛自己的内心,背叛那个她苦苦等待了近十年、如今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边的男人。
她不敢看肖霄的眼睛,那里面深藏的疲惫和挣扎让她心痛,也更让她感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她知道自己应该告诉他陈国平的逼迫,两个人一起面对,可是……告诉他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他更加焦头烂额,甚至可能激怒他去找陈国平拼命,那后果不堪设想。巨大的压力和无助感,像潮水般淹没着她,让她只能在深夜无人时,偷偷躲在医院水房里压抑地哭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命运似乎觉得给这个可怜女人的考验还不够多,又一次降下了残酷的打击。
那是一个阴冷的傍晚,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夹杂着冰棱的冷雨,敲打在病房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寒。晓梦已经睡着,肖霄出去想办法筹措下一期的药费,病房里只有苏晨一人,正就着昏暗的灯光,缝补着晓梦一件袖口磨破的旧毛衣。
突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带着一身湿冷的寒气。是邻居赵阿姨,她脸色煞白,头发被雨淋得湿透,贴在额头上,呼吸急促,眼里充满了惊慌。
“晨晨!不好了!出大事了!”赵阿姨一把抓住苏晨的胳膊,声音颤抖得厉害。
苏晨的心猛地一沉,针尖刺破了手指,渗出一颗血珠都浑然不觉,她猛地站起来:“赵阿姨?怎么了?是不是晓梦她……”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女儿病情反复。
“不是晓梦!是你妈!你妈出事了!”赵阿姨急得直跺脚,“刚才里弄居委会的人跑到你家找你,你没在,就找到我这儿来了!说你妈今天下午在家突然晕倒了,人事不省!邻居发现后赶紧叫了救护车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了!说是……说是脑溢血!非常危险,要马上动手术!手术费要……要好多钱!让你赶紧过去!”
轰——!
苏晨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赵阿姨赶紧扶住她。
母亲!脑溢血!手术!好多钱!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太阳穴上。母亲虽然势利,虽然一直反对她和肖霄,虽然这些年关系冷淡,但终究是她在世上除了晓梦之外唯一的血亲!是那个生她养她的人!这个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击碎了她勉强维持的坚强。
她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晓梦还在病中,母亲又生命垂危!钱!哪里还有钱?!肖霄那边已经山穷水尽,她自己那点微薄的工资,连晓梦的医药费都勉强,哪里还拿得出母亲巨额的手术费?!
“快……快去医院啊!晨晨!愣着干什么!”赵阿姨焦急地推着她。
苏晨如同木偶一般,被赵阿姨半扶半推着走出了病房,甚至忘了穿上外套,就这么失魂落魄地冲进了冰冷的雨幕中。冷雨打在脸上,混合着泪水,一片冰凉。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