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几乎将望安城掀个底朝天的“血色征兵令”风波过后,又过去了数日。

宁静的夜晚,月华如水,透过稀疏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慕容嫣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来到了院中。

她睡不着。

这几日,在林风那神乎其技的医术和不计成本的汤药调理下,盘踞在她体内数年之久,让她日夜饱受折磨的“牵机锁魂蛊”,竟真的被一点点化解、拔除。

如今,已去了七七八八。

身体不再是沉重的枷锁,真气可以在经脉中顺畅地流淌,虽然还远未恢复到巅峰,但每一天,她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变好,在重获新生。

正因为如此,她才睡不着。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让她感到一丝不真实。

她害怕这只是一场美梦,一闭眼,再睁开,又会回到那个被蛊毒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深渊。

她站在院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草药清香的夜间凉气,胸口不再有任何窒碍之感。

忽然,一丝若有若无的声响,从上方传来。

慕容嫣抬起头,循声望去。

皎洁的月光下,一道身影正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医馆的屋顶上。

是林风。

他背对着院子,仰头望着那轮悬在天幕中央的明月,手中拿着一个物件,凑在嘴边。

那是一根竹笛,材质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看起来像是随手削成的。

呜——

一阵古怪的笛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悠扬响起。

说它古怪,是因为那声音完全不成曲调,音节的转换生涩而突兀,甚至有好几个音都明显跑了调。

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首完整的曲子,更像是初学者在笨拙地摸索,又或是吹奏者根本无心成曲,只是在随心所欲地发泄着什么。

若是寻常乐师听到,怕是会当场皱眉,斥一声“靡靡之音,不堪入耳”。

可慕容嫣却听得怔住了。

在还没有经历灭国之灾的时候,她自幼便有名师教导,于琴棋书画、音律歌舞无一不精。

她能轻易地分辨出这笛声在技巧上的拙劣,但不知为何,那一个个不成调的音符,组合在一起,却仿佛拥有了某种直击人心的魔力。

那笛声里,没有金戈铁马的激昂,没有风花雪月的缠绵,也没有田园牧歌的悠扬。

有的,只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悲凉。

一种穿越了无尽时空,看尽了沧海桑田,最终孑然一身,独对苍穹的孤寂。

慕容嫣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屏住呼吸,整个人仿佛都被那悲凉的笛声攫住了心神。

她想起了覆灭的故国,想起了分崩离析的宗族,想起了那些为了掩护她而惨死在路上的亲卫。

她也曾无数次在深夜里感到过这种孤寂。

一曲终了。

最后的尾音在夜空中颤抖着消散,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几声不知名的虫鸣。

林风将竹笛从唇边拿下,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极度嫌弃地念叨了一句。

“真难听。”

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吹这破玩意儿干嘛,还是睡觉舒服。”

说罢,他便准备起身跳下屋顶。

然而一转身,他的动作却猛地僵住。

他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慕容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