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拐杖敲在青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给这顿庆功宴打节拍。他刚从城南耕战营回来,脚底的伤还没收口,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片上。可他偏偏不坐软榻,非要拄着那根焦木棍子,一瘸一拐地穿过前厅,直奔主位。
席间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脸上堆着笑,眼里却藏着秤——称他这半死不活的寒门子弟,到底有几斤几两。
“诸位不必多礼。”陆昭一屁股坐下,顺手把拐杖往旁边一扔,动作利落得不像个伤号,“我这脚嘛,前两天踩过硝石灰,昨儿又踩了黄巾贼的脑袋,今儿踩踩你们的席面,也算给这宴席添点杀气。”
满堂宾客怔了怔,随即哄笑起来。有人低声嘀咕:“这陆将军,还真把自己当土皇帝了?”
陆昭耳朵尖,听得一清二楚,也不恼,反而端起酒爵,冲着韩馥旧部那一桌遥遥一敬:“诸位都是冀州老臣,过去的事,我不翻旧账。往后咱们一块种地、一块练兵,谁种得多,谁打得狠,谁就说话响。”
他话音刚落,那边几个穿旧官服的中年人脸色微变,执壶的手抖了一下,酒液洒在案上,像泼了一滩胆汁。
陆昭眯了眯眼,没说话,只把酒爵轻轻放回案前。
酒过三巡,气氛渐热。仆役们流水般端上热菜,酒香四溢。一名小厮低头走近,双手捧着一只玉壶,壶嘴还冒着微白的热气。
“将军,这是特酿的‘冀北春’,温得正好。”
陆昭抬眼看了看他,又扫了扫那壶酒。壶身温润,可酒面浮着一层极淡的油光,像是谁在水面上吹了口气,留下一圈涟漪。
他不动声色,接过酒爵,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触——凉的。这大热天的,酒刚从温炉里取出来,不该这么冷。
“好酒啊。”他笑着举起爵,对着灯火晃了晃,“清亮透底,闻着还带点梅香。”
底下有人附和:“将军尝尝,这可是用城西老井的水酿的,十年陈酿,只供贵客。”
陆昭点点头,忽然从腰间抽出银筷,慢悠悠插进酒里,笑道:“我爹当年在郡衙当差,教过我三句话——贵人饮酒,先看色,再闻香,最后验器。这银筷一试,真金不怕火,假酒不怕谁。”
众人哄笑,以为他在讲笑话。
可不过片刻,那银筷的尖头,竟泛起一层乌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陆昭脸色一沉,猛地将酒爵摔在地上,瓷片四溅,酒液泼了一地。
“好一个‘冀北春’!”他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喧哗,“温井水,藏砒霜,下毒还讲究个名头响亮?韩使君的旧部,如今改行当药铺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