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把那块烧焦的布条从马槽缝里抠出来时,指尖蹭到了点草屑和马粪渣。他没甩手,就这么捏着,一路走到军械库门口,顺手塞给了等在那儿的铁匠。
“熔了,打个牌子。”
铁匠低头一看,差点没认出这是当初钉在房梁上的东西。字糊了,边角卷得像烤熟的饼皮。
“刻啥?”
“白马所至,即我军心。”陆昭拍了拍袖子,破洞还在,风一吹,胳膊有点凉。
铁匠应了一声,转身进炉房。火苗刚窜起来,郭嘉就从旁边草棚里滚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壶酒,头发上沾着灰。
“你这人真不讲理,赢了仗不让人睡个安稳觉。”
“你睡得挺香,梦见乌桓人给你炖羊汤了?”
“梦见了,汤还咸。”郭嘉咧嘴,灌了一口,“不过你要是不赶紧找点饭辙,咱们就得真喝西北风了。”
陆昭没接话,招手叫来传令兵:“让赵云准备出发,带这个牌子,去幽州。”
“不带盟书?”
“先送牌子,再谈条件。”
郭嘉一听乐了,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高啊。你是怕刘虞趁火打劫,拿咱们缺粮当把柄?”
“他要是聪明,就该知道现在谈的是命,不是价。”陆昭盯着炉火,“让他三件事:一,不借道打我;二,不收留我这边跑的叛将;三,乌桓再来,他得出兵两千,不得拖延。”
郭嘉吹了声口哨:“这哪是结盟,这是下战书。”
“对敌人是战书,对盟友是定心丸。”陆昭转身就走,“你要是还能清醒半个时辰,晚上来议事厅。”
“等等!”郭嘉突然喊住他,“甄家那丫头,来了三天了,你见了吗?”
陆昭脚步顿了顿:“她不是一直管粮道?让她接着管。”
“她可不只是管粮。”郭嘉眯眼,“她带来的账本,比你这破鼓还响。”
陆昭没回头,摆摆手走了。
天快黑时,甄宓来了议事厅。没穿绣裙,也没戴玉簪,就一身深衣,怀里抱了个厚册子,外头还裹着油布。
她进来时,郭嘉正趴在桌上啃饼,抬头一看,愣了下:“你这打扮,像要去码头搬货。”
“差不多。”甄宓把册子往桌上一放,“刚从登州船队回来。”
陆昭翻开第一页,眼睛慢慢睁大。
“八万石粟米,已经在辽东卸货,换的是皮毛和战马。泗水线通江淮,盐铁能调,每月够撑两万军需。幽州港那边,我打了招呼,战马每月三百,走海路直送渤海。”
厅里一下子静了。
郭嘉把饼咽下去,声音都变了:“你这是把河北的海,全变成你的运粮道了?”
“不是我的。”甄宓看着陆昭,“是你的。”
陆昭沉默着,把册子一页页翻完,忽然起身,朝她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