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陆昭就换了身粗布短打,披了件旧蓑衣,带着两个农官出了城南门。
昨夜风大,吹散了西岭岗的烟雾,但灰烬里的残纸角被赵云亲自捡回来一张——上面半个“崔”字烧得歪斜。他没多说,只把纸片夹进账本里,今早就动身往田里走。嘴上说的是查春耕,心里却还惦记着那几处冒烟的地方。
出城五里便是南阳村,地头已有三五户人家在忙活。一头黄牛拉着曲辕犁,在田里划出一道深沟,翻起的土又细又松,像刚蒸好的窝头瓤子。扶犁的是个瘦脸老农,额头上沁着汗珠,嘴里哼着小调:“一犁下去三垄平,省劲还比往年深……”
陆昭站在田埂上看了会儿,扭头问随行的屯田官:“这犁是官坊造的?”
“回使君,是甄家匠铺统配的,每具带一副铁铧和两根曲辕,村里按户轮用。”
“那牛呢?”
“也是公中的,十户合养一头,轮流使唤。”
陆昭点点头,跳下田埂,接过犁把试了试。木柄光滑,不扎手,转弯时轻巧得很,不用使劲拽就能拐直角。他往前推了十几步,回头笑道:“我这读书人也能犁地,看来不是谁都能当农夫了。”
旁边几个围观的村民哄笑起来,有个半大孩子嚷道:“这是‘陆公犁’!俺爹说了,用了它,一亩地能多打半石麦!”
陆昭装作生气:“胡说,哪有叫这个名字的道理?再叫罚你去扫马厩。”
孩子缩脖子躲到娘身后,可嘴里还在嘟囔:“就是叫‘陆公犁’嘛,人人都这么喊。”
一行人继续往东走,连过五个村子,情形大同小异:新犁普及率九成以上,畜力组配齐全,播种密度明显高于往年。有户人家正抢牛,吵得脸红脖子粗,陆昭驻足听了一会儿,才明白不是真争牛,而是两家都想赶在晌午前把最后一块坡地翻完,好赶上下一轮雨墒。
“你们这是图啥?”他故意问。
一个满脸泥点的汉子喘着气说:“使君啊,现在种地划算!去年我家五口分三十亩,缴粮之外还能剩两石。今年地翻得深,种子又是甄家送的良种,估摸着能收四石!够娃娶媳妇了!”
另一个人插话:“听说余粮能卖钱?甄家商队来收,一斗麦换三个铜板,比去年高一倍!”
陆昭笑了笑,没接话,只让文书把各家报上来的预估产量记下来。他知道,这些数字迟早会变成最硬的道理——比任何辩经都管用。
回到城中已是午后,甄宓已在府中等他。
她没穿华服,只一身素色深衣,发间仍簪着那支白玉兰簪,手里捧着一本厚册。“这是各乡传回来的童谣和顺口溜。”她说,“我让人整理了一下。”
陆昭翻开一看,第一页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