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铁皮柜在凌晨三点发出吱呀轻响。
孟雁子的膝盖抵着潮湿的水泥地,手电筒的光斑在1998年7月的标签上跳了两跳,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监护仪的波纹。
她已经翻了第三遍,指甲缝里嵌着三十年的灰尘,后颈的汗顺着衬衫领口往下淌,在旧档案袋上洇出个模糊的圆。
孟雁子同志?小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她吓了一跳,手电筒地掉在地上。
光束扫过最后一叠案卷,泛黄的纸页上突然跳出李桂芳三个字——是李咖啡奶奶的名字,旁边备注着护林站值班志愿者,提出备选路线未被采纳。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
记忆像被撕开的相册:李咖啡调时说的护林站薄荷,那晚他说奶奶用酒安抚情绪的模样,还有展柜里烧焦的纸边缘,分明有和老酒馆账本一样的墨痕。
原来他救她,不只是终南山雨夜的火光,而是两代人对记错路的赎罪——母亲因路线延误抱憾而终,他奶奶因正确路线被忽视愧疚半生,所以他才总在调酒吧台后说路对了,人就暖了,所以他的酒对她失效,因为他调的从来不是情绪,是替奶奶补上那句对不起。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她的手还沾着档案灰。
李咖啡的号码跳出来时,她鬼使神差按了挂断。
但当月光爬上城墙垛口第三回,当李桂芳三个字在视网膜上烙成疤痕,她还是拨了过去。
我们见一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城墙根老位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久到她以为要断线。他说,尾音轻得像被风卷走的蒲公英。
城墙根的风比想象中凉。
孟雁子裹了裹外套,看李咖啡的影子从路灯下漫过来。
他手里提着那只老式保温壶——是她上次发烧时,他煮了梨汤送来的那只。
壶身还带着体温,他却没像往常那样塞进她怀里,而是放在两人中间的石墩上。
我调了杯酒。他蹲下身,从保温壶里取出玻璃罐,冷萃咖啡打底,桂花沉底。冰块撞在杯壁上,清响惊飞了几只夜栖的麻雀。
他用拉花针在奶泡上画了个雁字,动作慢得像在描摹某种永远不会实现的未来,这次不加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