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风从废纸堆里翻旧账

程砚秋望着残桩上的新绿,喉结动了动。

他把“强拆令”塞回公文包,指腹蹭过照片里妻子的发梢:“你说得对,风记得……可我怎么还清?”风掀起他西装下摆,露出裤脚沾的泥——是方才跪在老井遗址前蹭的,那里的石板缝里还嵌着半块碎陶片,像极了妻子药罐的釉色。

社区活动室的电茶壶“咕嘟”响时,雁子正把投影仪遥控器递给小星。

墙上的白幕布映着《你说的,山没说》的标题,这是“古城热线”群友自发剪的影像,镜头晃得厉害,却能看见柳姨晒药时的背影、老酒馆的灯笼、巷口修鞋匠的小马扎。

“名字划掉了,可人活着。”柳姨的声音从音响里淌出来,带着老陕特有的软。

小满突然举起手,发梢还沾着画室的炭灰:“我能帮我妈写回忆录吗?她说过,咖啡哥奶奶的酒馆,是她哭完还能笑出来的地方。”

雁子的眼眶突然热了。

她望着小满发亮的眼睛,想起上周这姑娘还红着眼说“我妈总说过去的事有什么好记”,此刻那些被遗忘的碎片正从年轻人的嘴里重新落回地面。

“当然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用你们的笔,你们的镜头,把那些‘能笑出来’的时刻钉在风里。”

小星抱臂靠在窗台上,发顶别着枚月亮胸针。

她望着幕布上闪过的老照片,轻声接话:“我们不是在救一条巷子,是在救那些快被忘记的‘能笑出来’的时刻。”活动室突然静了,只有电茶壶的蒸汽“嘶——”地冲上天花板。

有人抽了抽鼻子,是总说“老东西挡发展”的老张头,此刻他盯着幕布上自家老门墩的特写,手在膝盖上攥成拳。

程砚秋是在下午三点登录“古城热线”群的。

他躲在地下车库的车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群里的消息像潮水涌过来:@画画的小满 发了糖画摊的线稿,糖稀拉的凤凰尾巴颤巍巍的;@老酒馆小儿子 传了张1998年的灯笼照片,红绸子角还沾着酒渍;最上面的语音条显示“李奶奶吆喝录音”,点开便是清亮的女声:“辣子焦糖酒,暖到心口!”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是旧手机——那部他藏在抽屉最深处,妻子临终前用的老人机。

未接来电显示“爸”,他划开通话记录,最后一条是三年前的语音,备注“临终遗言”。

“爸,别拆西槐巷……”妻子的声音从听筒里漏出来,带着病入膏肓的气音,“那是我梦里的家,井台边有妈妈晾的药,老槐树下有你的糖人……”

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