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槐的枝叶还在夜风中轻颤,孟雁子的手机屏幕在枕边亮起第一道晨光。
五点零七分,她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槐叶影子,喉结动了动——这个时间比她设的闹钟早了十三分钟。
床头柜上的保温箱还泛着昨夜的余温,是李咖啡走前硬塞给她的。
此刻她掀开箱盖,玻璃咖啡杯上凝结的水珠正顺着杯壁滑落,在箱底积成小小的水洼。
像极了昨夜他后颈那道旧疤渗出的血,她记得那道疤是三年前爬山时被野藤刮的,当时他咬着牙说,偏生她记得他睫毛抖了十七下。
手指触到杯身的瞬间,她猛地缩回手。
过目不忘的体质在提醒她:这温度维持不了多久。
就像昨夜他说的,就像那对系在背包上的红绳结——她太清楚了,所有被记住的承诺,最后都会变成需要反复确认的枷锁。
电脑开机的嗡鸣打破寂静。
她新建文档时,光标在西槐巷暴力执法实录几个字上跳得飞快,像颗即将出膛的子弹。
U盘插入接口的声响很轻,可在凌晨的房间里却震得耳膜发疼。
小陈说这是执法记录仪的原始文件,他偷偷按了暂停键,藏在制服内衬口袋里跑了三条街。
画面跳出来的刹那,雁子的指甲掐进掌心。
李咖啡的白衬衫被扯得歪到肩头,左肘撞在断墙上的闷响透过音响刺进耳朵。
她数着血滴落地的间隔:第一滴0.8秒,第二滴0.7秒,第三滴......第七滴时,他突然抬起头,视线直直撞进镜头。
暂停。她按下空格键,屏幕定格在他瞳孔收缩的瞬间。
过目不忘自动展开标注:执法者编号073的右手推搡力度峰值出现在第13秒,112号的警棍擦过李咖啡后颈时角度是37度,204号的鞋跟在泥地里碾出的痕迹长12厘米——这些数字像钢针扎进她的神经,可当她试图回忆他摇酒壶时弯起的眼角,记忆里却只剩一片模糊的光斑。
窗外传来陶片相碰的脆响。
老灯蹲在废墟前,背影像块被揉皱的旧布。
他面前铺着张油毡纸,上面摆着二十多块陶坛碎片,胶水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的丝。沈婆婆走那年,这坛桂花酿埋在槐树下。他头也不抬,胶水刷在陶片裂缝里的声音像在撕纸,她说等咖啡能自己决定要不要留在西槐巷那天,再开这坛酒。
雁子的手指捏着打印好的《实录》,纸张边缘被折出细密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