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雁子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阿滤的号码。
调香室的门铃刚响,木门就吱呀推开——阿滤穿着月白色棉麻衫,发间别着半朵晒干的迷迭香,像早就在等她。
昨晚的月光太亮,你没睡好。阿滤递来一杯洋甘菊茶,玻璃壶里浮着片薄荷叶,先闻这个。
雁子捧住杯子,青草香裹着暖意窜进鼻腔。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煮的姜茶,瓷碗边沿总沾着糖渍。
这个念头刚冒头,后颈就泛起熟悉的灼痛——那是锈斑要冒出来的前兆。
今天我们不躲。阿滤拉着她在藤编蒲团上坐下,窗台上的香薰炉飘出雪松味,跟着我呼吸,想象你脑中有片海。
锈斑是沉在海底的礁石,你要游过去,摸摸它的棱角。
雁子闭紧眼。
黑暗里,记忆的潮水翻涌。
最先浮现的不是周知远的伪造日记,不是小忆哭着烧纸的脸,是十七岁的夏末。
消毒水味刺得她鼻腔发酸,病房门后传来母亲压抑的呕吐声。
她攥着保温桶站在走廊,指甲掐进掌心,喉咙里像塞着团浸水的棉花——医生说化疗反应剧烈时,家属在场会加重病人心理负担。
可她明明听见母亲喊,明明看见护士出来时红着眼睛说阿姨在找你。
痛吗?阿滤的声音像根丝线,轻轻勾住她的意识。
雁子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
那些年她总把这段记忆锁在铁盒里,钥匙扔进护城河。
可现在,铁盒的锁眼在发烫,锈迹正从缝隙里渗出来,不是侵蚀,是......生长?
她试着伸出意识的手。
锈斑不再是尖锐的刺,倒像块被海水磨圆的礁石。
当指尖触到它的瞬间,记忆突然清晰:母亲吐完后擦嘴的动作,白毛巾上淡粉色的血渍,窗台上那盆她偷偷放的太阳花。
原来她从未忘记细节,只是用不敢进的愧疚,把这些碎片焊成了刺向自己的刀。
不是删除,是封存。阿滤的手覆在她后颈,你看,锈斑把这段记忆裹成了铁核。
它还在,但不再是伤口,是你身体里的锚。
雁子睁开眼。
阳光透过纱帘洒在调香室的木桌上,她忽然发现,压在胸口二十年的石头,不知何时裂开了条缝。
风从缝里钻进来,带着青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