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城会替我,好好记住你

雨丝裹着清明的凉,缠在归碑的飞檐上。

孟雁子立在碑前,指腹蹭过掌心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痕——三日前替李咖啡封印记忆通道时,这道因过目不忘体质凝结的金痕便开始消退,此刻终于彻底隐入皮肤,像从未存在过。

陶缸在她脚边泛着青釉的光,里面叠着三十张童声纸条。

这些是她这半年在社区收集的、被情绪酒扰乱记忆的孩子们的只言片语,妈妈说要给我买糖人爸爸的胡茬扎脸姐姐的发带是粉色的……从前她总怕这些碎片会被自己过目不忘的体质永远钉在脑子里,此刻却轻轻将缸盖按紧,推给蹲在旁边的小叶。

不是封存。她的声音混着雨声,是归档。

小页接过陶缸时,发间的修谱针碰出细响。

这姑娘总爱把工具别在发间,此刻那枚针尾还沾着点糨糊,你不恨他忘了你?话出口又后悔似的抿唇,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缸沿——那是她修复古籍时养成的习惯,总怕碰碎了什么。

孟雁子仰头看雨。

雨丝落进她眼尾的细纹里,像那年在终南山顶,李咖啡给她擦汗时指尖的温度。他用遗忘换回了整条街的安宁。她伸手接住一滴雨,而我……喉结动了动,终于可以不再害怕记住了。

归碑的青石面被雨冲得发亮,字刻痕里积着水,倒映出她微弯的嘴角。

雁子。

老坛的声音从碑后传来。

这个总板着脸的陶艺匠人今天没穿粗布围裙,换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手里捧着两样东西:半卷烧剩的酒谱残页,和一张边缘焦黑的纸条——那是三年前被情绪酒烧毁的爸爸别走,小豆子最后的画。

他走到碑前,指腹抚过酒谱上奶奶的批注,我守了一辈子谱,烧了一辈子变体。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陶胚,可今天才懂——记忆不该被锁,也不该被毁。他将酒谱和纸条轻轻放进新陶坛,坛身还留着他刚刻的纹路,是终南山的轮廓,该被……交出去。

陶坛嵌入归碑侧壁时,发出的闷响。

老坛蹲在地上,额头抵着碑石,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混着雨声:小豆子,爸爸记不住你了,可这城会替我记住。

雨势突然密了些。

孟雁子看见老坛后颈的白发被雨水黏成一绺,像极了她社区里那些失去孩子的老人,总在墙根晒太阳时,对着空气喊妞妞吃饭强强回家。

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老坛颤抖的背——这个总说记忆是祸害的守谱人,此刻后背薄得像片被雨打湿的纸。

酒馆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时,李咖啡正把祖传铜壶塞进小酿怀里。

铜壶柄上的字被磨得发亮,是奶奶当年亲手刻的。

小酿捧着壶后退两步,眼镜片上蒙了层雾气:李哥,这是……

接好。李咖啡扯下围裙,动作比平时调暴烈玫瑰时还利落,从今天起,归味的火,归你守。

大炉在里屋应了声,火柴擦过磷面的响后,腾地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