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光未明。
东门残墙外的雾气像一层薄纱裹着整条巷子,湿漉漉的青石板泛着冷光。
小新蹲在工作站门口整理昨夜散落的记录簿,指尖刚触到纸页,忽然一颤——那本该静止的册子竟自行翻动起来,哗啦一声,停在空白一页。
墨迹自空中浮现,幽蓝如锈水渗出,凝成三字:
“调弦。”
她猛地后退半步,心跳撞上喉头。
这不是幻觉。
昨晚那一场城墙共鸣、童谣齐诵、亡音复响的奇景还压在她胸口没散,如今这本子又自己显字……她下意识抬头望向废墟深处。
孟雁子已经站在那里了。
她背对晨曦,身形单薄得像一缕被风吊着的影子。
桐木古琴横置膝前,七根铜丝从琴腹延伸而出,与地面蜿蜒爬行的锈线相连。
那些曾埋于砖缝、藏于地底的金属细丝,此刻竟如活物般缠绕上她的手腕,顺着静脉游走,仿佛她不是操控者,而是媒介本身。
雁子没说话。她从不说了。
但她抬手,轻轻拨下一弦。
嗡——
低沉震颤自琴体扩散,瞬间传入墙体。
整段城墙如胸腔起伏,吐纳出一段沙哑却清晰的声音:
“豆腐脑儿——甜咸都热乎咧!”
八十年代西市早集的叫卖声,带着煤炉火苗跳动的噼啪背景音,完整浮现。
几米外正扫院子的老太太手一抖,笤帚砸在地上:“这……这是我爹的声音?”
雁子不动,再拨一弦。
墙体换品。
“学雷锋,树新风,争做新时代好少年!”
九十年代晨读广播,铿锵有力,连校门口铁门生锈开关的吱呀声都被还原。
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怔住,眼眶骤红——那是他小学班主任,去年刚走。
第三弦落下时,阿音冲了出来。
她披着旧棉袄,发丝凌乱,眼睛却亮得惊人。
刚才三段声音她全录进了设备,频谱图刚跳出结果,她的手指就开始发抖。
“不对……不是回放。”她喃喃,“是‘响应’。”
她迅速摊开图纸,在上面疾速勾画。
七个关键节点跃然纸上:南门瓮城排水口、北巷老井盖、回民街三号电箱、西市钟楼基座……每一点都是城市记忆最密集的“声锚”,也是共振最容易断裂的位置。
“锈线不是导体,”阿音声音发紧,“它是神经。它能感知情绪、识别频率,甚至……主动调音。”
话音未落,雁子已移步至第一处声锚——东门主裂痕。
她跪下,双手贴地,锈线自腕部汩汩涌出,钻入裂缝深处。
那姿态不像修复,更像献祭。
这时,老凿来了。
他背着一只褪色帆布包,脚步沉重如拖着铁链。
没人看见他是何时醒的,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但他一言不发地跪在裂口前,打开包,取出一把铜柄铁凿,还有一卷金丝胶带。
祖传的修碑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