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帧僵立原地,喉头如被铁钳绞住。
画面流转,依旧无声,却比任何控诉都更锋利。
他看见自己当年接到电话,眉头一皱,转身抓起外套:“工地出事了,爸晚点回来。”小男孩拽他衣角,他随手拨开,快步出门。
门合上的刹那,孩子站在门槛上,小声说:“……那你记得听我说完嘛。”
光影定格于此。
老帧双膝一软,跪倒在玻璃罩前,额头抵住冰凉的地面。
雨水不知何时落下,顺着屋檐滴答而下,可今夜,并无云。
“对不起……”他嗓音撕裂,像从胸腔里硬生生抠出来,“爸爸那天……本该陪你。本该听完你说的每一句话。”
话音落,一滴露水从巷顶锈线垂落,悬停半秒,坠在他肩头,碎成七瓣。
那一瞬,整条巷子的墙面同时震颤。
不是闪烁,不是回响——是苏醒。
七处锈线节点同时亮起,蓝光连成一线,如血脉贯通全身。
光影不再短暂浮现,而是持续流动,层层叠叠,汇成一条横贯西槐巷的记忆长河:祖母在晨光中叠被,父亲坐在藤椅里读报,少女哼歌系围巾,少年在墙上刻下“李××爱王××”,一笔一划,清晰如昨。
它们不再需要触发,不再依赖谁的记忆唤醒。
它们,自己活了过来。
阿显站在暗房门口,手中握着最后一卷胶片。
他没再冲洗,只是轻轻走到槐树下,挖了个浅坑,将胶片埋入土中。
“显影完成了,”他喃喃,“这次,轮到你们自己说话。”
大痕合上《声痕录》,封皮烫金四字已微微发烫。
他将书交予社区档案室,工作人员问:“要归哪一类?”
他顿了顿,说:“归‘未来’。”
而在朱雀社区工作站,孟雁子坐在轮椅上,最后一次抬起手。
锈线缠绕她的指尖,青筋脉络如呼吸般搏动。
她望着虚空,仿佛看见整条记忆长河奔涌而来。
她张了口,没有声音,但空气中有三个字缓缓浮现——听、锈、线。
字迹未成,她身影已开始消散,轮廓如烟,随风轻扬。
最后一瞬,她唇角微动,似笑,似释然。
十七里外,老酒馆旧址的地窖深处,李咖啡伏在吧台残垣上睡去。
耳廓忽地一动,仿佛听见什么。
他未睁眼,手指无意识抚过锈线缠绕的杯底——
一滴新露,无声凝出。
无色,清澈,却映出整条西槐巷的光影奔流。
一个在写,一个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