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旅的临时审讯室,就是一间挖出来的地窖。
阴暗,潮湿。
一盏昏黄的油灯,在墙角跳动着,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钱有才就跪在这片鬼影里,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不敢抬头。
他能感觉到,有三道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一道,是李云龙的,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杀意。
一道,是赵刚的,仿佛能把他从里到外剖开来看。
而最后一道……
是旅长李逍遥的。
那道目光,最平静,也最可怕。
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你看不到底,也猜不到里面藏着什么。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
地窖的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李云龙被丁伟硬拉了出去,临走前那句咬牙切齿的“留他一口气,老子要亲手毙了他”,还回荡在钱有才的耳边。
现在,屋里只剩下三个人。
李逍遥,赵刚,还有跪在地上的钱有才。
赵刚搬了张小马扎,坐在钱有才面前,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钱有才,抬起头来。”
钱有才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鼻涕还是眼泪。
“政委……我……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求求组织,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砰砰地磕着头,把泥地都砸出了一个浅坑。
赵刚没有理会他的哭嚎。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单,那是黑风口一战中,一团牺牲人员的名录。
“王铁牛,二连连长,红军时期就入了党,家里有个八十岁的老娘,等着他回去尽孝。”
“李二蛋,二连一排长,参军前是个铁匠,刚跟村里的翠花定了亲,说好了打完仗就回去成亲。”
“张狗子,机枪手,十五岁就没了爹娘,把部队当成了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然后亲手宰三十个鬼子给他爹娘报仇……”
赵刚的声音很平,一个名字,一个故事,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念了出来。
他每念一个名字,钱有才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
到最后,他已经不是在发抖,而是在痉挛。
这些名字,他都认识。
这些人,昨天还活生生地跟他打招呼,喊他“钱副营长”。
现在,他们都成了一块块冰冷的墓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二连,一百二十七人,全部阵亡。”
赵刚念完了最后一个名字,把那份名单,轻轻地放在了钱有才的面前。
“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
“钱有才,你告诉我,你晚上睡觉,会不会梦到他们来找你?”
“会不会梦到他们问你,为什么?!”
最后一句,赵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