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库拉格之耀』号的舰桥上,那顶象征着帝国摄政权力的桂冠,静静地躺在战术桌上,冰冷的金属反射着战术光屏上跳动的幽光。
基里曼卸下它的那一刻,似乎也卸下了万年的重担,但他肩上的重量,却以另一种形式,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的私人战略室内,只有他和马卡多·西卡留斯两人。
“我不理解,我主。”西卡留斯开口,他的声音里没有质疑,只有一种努力想要理解的困惑。“为何要如此?您是帝国摄政,整个机械教都应听从您的号令。封锁一个大贤者,已是向他们宣告您的意志。为何还要亲自涉险?”
基里曼背对着他,凝视着舷窗外缓缓移动的红色星球——火星。
“西卡留斯,你认为我们正在和什么作战?”基里曼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混沌,我主。以及所有与人类为敌的异形。我们一直在为此而战。”西卡留斯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基里曼缓缓摇头,“我们一直在和结果作战,却从未触及原因。我们扑灭一场又一场大火,却任由那个纵火犯在我们的房子里随意行走,甚至将他奉为座上宾。”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西卡留斯身上。“虚空龙,那个被父亲囚禁在火星地下的星神碎片,它不是用刀剑来战斗的。它用的武器,是知识,是逻辑,是真理本身。它污染的不是我们的血肉,而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技术,是我们引以为傲的理性。”
西卡留斯沉默了。原体的话语,超出了他作为一名星际战士冠军的理解范畴。
“考尔不是被恶魔附身了,西卡留斯。他是在追求知识的道路上,被知识本身引诱,最终被一个更古老、更庞大的‘逻辑’所同化。他以为自己在探索真理,实际上,他只是在为那个‘真理’筑巢。”基里曼的声音变得低沉,“我封锁他,不是惩罚,是隔离。但仅仅隔离一个考尔,毫无意义。这种‘病毒’,在机械教中潜伏了多久?有多少贤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它的宿主?我不知道。”
“所以您要去火星,亲自去查明源头?”西卡留斯明白了。
“对。但我不能以摄政王的身份去。”基里曼指了指桌上的桂冠,“如果我以摄政的身份踏上火星,我会看到什么?我会看到无数的仪式,听到无数的教条,乌兰-赫什和那些老顽固会用成千上万的借口来阻拦我,将真相埋藏在更多的谎言之下。他们会扞卫机械教的信仰,而不是帝国的真理。”
“他们会把这视为对万机神的亵渎。”西卡留斯补充道。
“万机神……”基里曼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或许他们祈祷了万年的神,就是那个将他们拖入深渊的恶鬼。我必须以一个‘鬼魂’的身份去,一个不被注意的复仇者,一个寻找答案的儿子。只有这样,我才能绕开他们的防线,触及那个被他们刻意遗忘的核心。”
他走到西卡留斯面前,将手放在这位冠军的肩上。
“舰队,就交给你了,马卡多·西卡留斯。从现在起,你就是这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你的任务,不是进攻,是防守。守住太阳系,监视火星的一切异动。无论火星上发生什么,无论你听到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直到我向你发出信号。”
西卡留斯感到肩上的动力甲传来沉重的压力。这压力并非来自原体的手,而是来自这份托付的重量。
“我主……我……”
“你是我最信任的战士,西卡留斯。”基里曼打断了他,“我知道你的能力。极限战士的子孙,从不畏惧责任。”
西卡留斯深吸一口气,胸甲内的循环系统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他单膝跪下,低下了头。
“我,马卡多·西卡留斯,极限战士战团第一连连长,『马库拉格之耀』号的指挥官,在此立誓。我将以我的生命和灵魂守卫舰队,守卫通往泰拉的航道。除非您归来,否则,没有任何敌人能越过我的防线。此为,红砂之誓。”
基里曼点了点头,扶起了他。
“去吧,准备突击巡洋舰『帝皇之誓』号。抹掉所有极限战士的徽记。今夜,我们将成为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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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奥林匹斯山,铸造将军乌兰-赫什的万机神殿内。
这里的空气中没有尘埃,只有冰冷的金属和圣油的味道。庞大的齿轮在穹顶之上缓缓转动,发出单调而富有韵律的轰鸣,那是机械教的圣歌。
一则来自泰拉的最高加密讯息,打破了这里万年不变的宁静。
『帝国摄政罗伯特·基里曼,以帝皇之名,宣布对大贤者贝利撒留·考尔位于Gamma-9扇区的中央实验室,执行无限期静滞力场封锁。』
讯息很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动力锤,砸在乌兰-赫什的逻辑核心上。
他那经过无数改造的脸上,唯一还属于人类的部分——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闪烁着红色的光芒。他没有愤怒,愤怒是属于血肉的低等情绪。他只有一连串飞速运转的逻辑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