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村委会的灯就亮着。陈默把父亲的笔记本摊在桌上,手指划过“环评采样九点进村”那行字,又扫了眼墙上的施工图。东坡的钢筋还裸露在坡地上,昨夜一场小雨,潮气已经渗透表层。
他刚合上本子,李二狗推门进来,裤脚沾着泥,手里拎着半湿的缴费单。“监测桩信号续了三个月,”他说,“环评的人车快进村了。”
陈默点头,起身往回走。村口已经围了几个人,王德发拄着拐站在路中央,身后是几辆农用车堵着进村的主道。他看见陈默,抬手一指:“封路?东坡的活儿全停了,你陪?”
“不是封路,是清场。”陈默走近,“采样点在后山滑坡带,设备要过,人得清空作业区。”
“那也得看时候。”王德发声音没抬,但拐杖敲了两下地,“钢筋泡一天,绣一层,赵铁柱的施工队干一天白干。你拿什么赔?”
林晓棠从后面赶上来,手里拿着平板。“我们出书面承诺,”她说,“如果因清场导致施工延期超过两天,村委会承担百分之三十的材料损耗。”
王德发没说话,只盯着她。林晓棠没躲,把平板递过去,调出昨天签的联签承诺函副本。“和环评费一个规矩。”她说,“重大决定,集体担责。”
王德发沉默几秒,拐杖点了点地,“你拿什么担保?账上没这笔预备金。”
“拿数据。”林晓棠翻到一页图表,“这是三年水质监测记录,和村民保险理赔率的对比。去年咱们村因污染和灾害赔付总额,比前年降了百分之四十一。环保投入,已经在省开支。”
王德发盯着图表看了很久。最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铺在陈默的笔记本上——1983年土地承包合同复印件,边角有虫蛀的痕迹,右下角盖着红章。
“这数据,我认。”他说,“但环评追加的四万二,得上会。”
“可以。”陈默说,“但现在得先把人接进来。”
王德发抬眼:“你信得过我,我就信得过你。但规矩不能破。”
陈默点头。林晓棠收起平板,两人快步往村口走。环评车已经停在岔道口,穿蓝制服的技术员正往车下搬设备箱。
“后山三个点,民宿点两个,村史馆一个。”技术员报着清单,“设备重,得有人带路。”
李二狗二话不说,扛起一个采样箱就往坡上走。泥路湿滑,他走几步就得停一下,呼吸越来越重。到半山腰,脚下一滑, 整个人摔在泥地里地,箱子砸在石头上,盖子裂了条缝。
陈默冲上去扶他。李二狗摆手,喘着说:“没事,我还能……”
话没说完,陈默已经把箱子背起来,往山上走。左眉骨被树枝划了道口子, 血顺着额角流下来,他没擦,只把外套袖子撕了条布缠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