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霞那句“洗脚水太烫了吗”,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堂屋里绷得像鼓皮一样的气氛。
林曼依浑身一激灵,刚才那股子又羞又怒的火焰,被这句关心问得瞬间矮了半截。
她看着王玉霞扶着门框,睡眼惺忪却满是关切的脸,再看看自己脚边那盆温度正好的热水,心里头五味杂陈。
“没……没什么,”
她慌忙摆手,避开王玉霞的目光,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是他……他悄没声地进来,吓了我一跳!”
这个理由找得又快又笨拙,但在此刻,却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借口。
孙大成像是得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像个做错了事被先生抓包的学生,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媳妇。他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那样子,活像一只被夹了尾巴的兔子。
王玉霞哪里想得到这里面还有这等惊心动魄的曲折。她只当是孙大成心疼自己,给自己洗脚洗成了习惯,看见林书记熬夜辛苦,也想当然地给人家端了盆水。
她嗔怪地瞪了孙大成一眼,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你啊,走路就不能出点声?看把林书记给吓的。大晚上的,人吓人,吓死人不知道啊?”
她说着,慢慢挪进屋,拉起林曼依的手,笑道:“行了,你去东屋睡去吧,我来陪我的林妹妹秉烛夜谈!”
一句“林妹妹”,让屋里凝固的空气瞬间活泛了起来。林曼依的脸颊还烫着,听了这话,心里那股子憋屈和尴尬,竟被这句玩笑话冲淡了不少。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拍了拍王玉霞的手背:“去你的,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我也没那么大气性!”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心跳还是乱的。她不敢再看孙大成,仿佛多看一眼,刚才嘴唇上那短暂而灼热的触感又会清晰地回来。
孙大成如蒙大赦,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低着头,从两人身边溜过,逃也似的钻进了东屋。东屋的门帘一落,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堂屋里,王玉霞扶着林曼依坐下,自己也挨着她,靠进了那个大火桶里。
“你别理他,他就是个闷葫芦,心是好的,就是笨手笨脚的。”
王玉霞替自己男人解释着,又把林曼依的脚往火盆边上推了推。
“快暖暖,这大冷天的,脚一凉,浑身都冷。”
林曼依低头看着自己泡在热水里的脚,暖意从脚底板一点点往上窜,可她心里却始终有一块地方是冰的。她听着王玉霞絮絮叨叨地说着孙大成平日里的那些“笨事”,心里像打翻了调料铺子,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
她这个县委书记,在外面说一不二,雷厉风行,可此刻,在这个小小的农家土屋里,她却觉得自己像个偷偷做了坏事的小姑娘,心虚得厉害。
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王玉霞那双清澈坦然的眼睛,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那一夜,林曼依几乎没怎么睡。她和王玉霞睡在西屋的热炕上,中间隔着一个鼓囊囊的肚子。
王玉霞睡得很沉,呼吸均匀,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可林曼依却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瞬间的所有细节。孙大成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汗味混着皂角的味道,他凑过来时呼吸的热气,还有他那粗糙的、带着胡茬的嘴唇碰上自己嘴唇时,那一下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触感。
那感觉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二十多年来古井无波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紧接着,就是他那惊恐弹开的动作,和拼命擦嘴的样子。那个动作,像一根最尖的刺,狠狠扎进了她的心里。那不是惊慌,那是嫌弃,是避之不及的侮辱。
她林曼依,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敬着?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对待?
怒火和委屈交织着,让她胸口发闷。可这股火气还没烧起来,王玉霞在睡梦中轻轻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嘴里还呢喃了一句什么。林曼依浑身一僵,所有的火气和委屈,瞬间又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浇灭了。
这是孙大成的媳妇,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一个把自己当成亲姐妹一样对待的好女人。自己怎么能……怎么能对她的丈夫产生那样不该有的念头?
林曼依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窗户纸泛起了鱼肚白。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这个家太暖和了,暖和得让她心慌,暖和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闯入者,一个不速之客。
大年初二,天刚蒙蒙亮,林曼依就起来了。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写好的那份材料也仔细地叠好放进布包里。
王玉霞被她的动静惊醒了,撑着身子坐起来:“林书记,怎么起这么早?再睡会儿吧。”
“不了,玉霞姐,”
林曼依勉强笑了笑。
“县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我得赶紧回去了。”
王玉霞看她去意已决,终究是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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