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槐的脚趾从泥里拔出来时,带起一串细小的水泡,啪地破了。他没回头,也没看地上那半片带“婚”字的纸灰。风早把灰吹得歪了,最后一笔焦痕朝天翘着,像句没写完的判决。
他往前走,鞋底黏着湿泥,一步一个轻响。工地边上,三尊陶俑立着,脸朝外,手握空戈,铠甲缝里塞满了防水冥钞。钞票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谁偷偷舔过。
“张黑子。”陈三槐头也不回,“哭丧棒借我用用。”
张黑子正蹲在墙根啃烧鸡,闻言差点噎住。“这可是公务装备!”
“你昨天还拿它撬过奈何桥的砖。”
“那叫检修。”
“现在是检修地脉。”陈三槐伸着手,“再废话,我把你驴的通行证注销。”
张黑子嘟囔着递出哭丧棒。陈三槐接过,往地上一杵,顺着四角走了一圈。每踏一步,棒头就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地底下有人应和。最后一角点完,他把棒子还回去,顺手抽走一根鸡骨头。
“这算工伤补偿。”
“我举报你滥用职权。”
“你去啊。”陈三槐把骨头叼嘴里,“地府纪检组现在正忙着给陆离的账本做审计,没空管你我这点破事。”
林守拙这时从棚子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个纸扎摇摇车,车头还贴着蓝牙标志。“刚改完。”他抹了把汗,“音乐能放《大悲咒DJ版》,扫码还能打赏。”
“谁让你动兵马俑的坐骑?”
“那是误会!地藏王菩萨说他要电动轮椅,不骑马了。”
陈三槐没理他,转头看向陶俑。冥钞在风里轻轻抖,忽然,一尊俑的眼眶里闪过一道金光,极短,像灯泡接触不良。
“成了。”他说。
汤映红踩着泥地走来,靴子沾了草屑也不管。她手里提着个陶瓮,里面是新熬的“忘忧营养餐”,奶白色,飘着彼岸花粉。
“放这儿。”她把瓮摆在兵马俑脚边,“加了三生石末,稳定魂识。”
“你确定没加健忘草?”
“这次是纯天然桂花香。”她瞥他一眼,“除非你又惹我生气。”
陈三槐没接话,低头看自己的鞋。露出来的脚趾动了动,像是在数地上的影子。
第一缕雾气从瓮里升起来时,远处传来窸窣声。几个游魂飘在边界,探头探脑,像菜市场抢特价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