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巢穴织网

黑暗的管道仿佛没有尽头。

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腔体内回荡,被扭曲放大,显得格外孤独和紧迫。盖板下方传来的撞击声和刮擦声已经逐渐远去,但那种被猎杀的冰冷感觉依旧附着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林小七在前方带路,她对这片错综复杂的废弃管网熟悉得令人心惊。时而攀爬几乎垂直的锈蚀扶梯,时而侧身挤过被坍塌物堵塞大半的狭窄缝隙,时而又需要借助一根悬垂的、油腻的缆绳荡过断裂的深渊。她动作迅捷而精准,如同一只常年生活在地下的夜行生物。

X0-17艰难地跟在后面。这具身体严重拖累了他。肌肉酸痛,肺部像破风箱般嘶哑作响,手掌被粗糙的金属磨破,小腿被能量光束擦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灼痛。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每一次停顿,林小七都不会催促,只是用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回望,等待他喘息稍定,然后继续前行。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必要的、极其简短的指令和确认。

“左边。”

“注意脚下,油污。”

“跟上。”

这种沉默并非冷漠,而是一种高度专注下的节能模式,也是一种对自身伤痕和对方存在的、心照不宣的回避。他们是彼此的镜像,都是往昔的残响,被强行塞进陌生的皮囊,投入新的炼狱。过多的言语只会撕开刚刚结痂的伤口。

在爬上一段尤其陡峭、几乎需要徒手攀援的管道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光源。不是“摇篮”那种冷冰冰的应急灯,也不是清道夫血红的目镜光,而是一种温暖的、跳动的、属于火焰的光芒,还夹杂着模糊的人声和金属敲击声。

“快到‘巢穴’了。”林小七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跟紧我,别乱看,别多话。”

管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废弃集装箱、管道板材和粗陋焊接技术拼凑而成的平台,悬吊在一个更加广阔的地下空洞中。平台边缘围着粗糙的栏杆,下面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平台上搭建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棚屋,材料五花八门,从防水布到金属板再到某种生物的鞣制皮革(希望不是人类的)。中央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燃料似乎是某种提炼过的油脂,燃烧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甜腻的辛辣气味。

这里就是“巢穴”。锈带底层挣扎求生的蝼蚁们其中一个聚集点。

篝火旁围着十几个人。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改造痕迹和生存留下的伤疤。有人在擦拭武器,有人在分食某种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还有几个人正围着一台老旧的、外壳布满磕碰的终端设备争论着什么,屏幕上闪烁着雪花噪点严重的图像。

当林小七和X0-17从管道口出现时,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审视,甚至是一丝敌意。这些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刮过他们破烂的衣物、身上的伤痕,最后停留在X0-17尤其苍白的脸和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上。

一个身材高大、几乎顶到低矮棚屋顶部的壮汉站了起来。他的一条胳膊是完全的金属义肢,关节处冒着细微的蒸汽,另一只完好的手里把玩着一把沾着暗红色污渍的扳手。他是之前出现在“神经漫游者之家”门口的那个“铁臂”。

“缄默。”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目光主要落在林小七身上,“动静不小啊。把Delta-7底下的‘铁棺材’都吵醒了?还带了只……新的小老鼠回来。”他的红色义眼转向X0-17,毫不客气地上下扫描。

林小七(缄默莫克斯)似乎在这里用了另一个代号。她面对这明显的敌意,只是冷冷地回应:“‘铁臂’,管好你自己的通风口。母巢苏醒是意外,与‘货物’无关。”她刻意用了“货物”这个词来指代X0-17。

“意外?”另一个干瘦、手指神经质抽搐的男人阴恻恻地笑了,是那个“火花指”,“什么样的意外能刚好激活一个沉寂了十几年的母巢?还偏偏是在你带了这么个‘干净’得不像话的新货回来的时候?”他带电的指尖指向X0-17,“他手背上那玩意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上层区’实验室的骚味!”

气氛瞬间绷紧。几个靠在阴影里的人默默握紧了身边的武器——自制的手枪、砍刀、甚至还有带着钩链的捕猎工具。

X0-17肌肉微微绷紧,下意识地评估着威胁和撤退路线。这里的人和在酒吧里遇到的那些沉沦者不同,他们更加危险,更加不稳定,如同被困在陷阱里的受伤野兽。

林小七上前半步, subtly 地将X0-17挡在身后稍侧的位置,既不明显,又形成了一个潜在的防护角度。“他的‘味道’是什么,我自有判断。‘老爹’在哪里?我要的东西到了吗?”她直接转移话题,语气强硬,点出了这里真正的主事者。

小主,

提到“老爹”,“铁臂”和“火花指”的脸上都闪过一丝忌惮。

“在‘诊疗室’。”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从角落传来。是莫克斯,真正的酒吧老板娘莫克斯。她从一个棚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医用托盘,上面放着消毒剂和绷带。“你们俩看起来都需要处理一下。跟我来。”她的目光在林小七和X0-17身上扫过,最后对林小七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林小七拉着X0-17,无视了“铁臂”等人不善的目光,跟着莫克斯走向平台边缘一个相对独立的、由半截大型运输集装箱改造而成的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