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踹开车门,剩下重伤的旅客被他一个接一个地拽出来,聚集在河谷洼地。陈九佝偻着背,搀扶卡洛躲到了人群末尾。
律师的腿抖得像筛糠,半个身子压在他肩上,呼吸间喷出威士忌的酸臭,这蠢货上车前竟还偷喝了酒。
刘景仁一瘸一拐地挨着王崇和,撕碎的衬衫下露出肋间淤青,每走一步都疼得抽气。
洼地里横着几具尸体,都是试图逃跑的旅客。一个穿格子马甲的白人男子仰面躺在碎石滩上,喉咙被割开,手里还攥着马皮的折叠手提袋。
“排好队!把值钱的东西扔进筐里!”
为首的老吴踢翻一只藤条筐,两名劫匪持枪守在两侧。
头等舱的旅客最先被拖出人群一一检查,穿名贵大衣的银行家哆嗦着摘下怀表,戴珍珠项链的贵妇哭着褪下戒指。
一名华人劫匪突然揪住老妇人的头发,匕首抵住她松垮褶皱的脖颈:“耳环!藏在头发里当老子瞎了?”
老妇人尖叫着被割下半只耳朵,血淋淋的珍珠耳坠扔进筐里。
陈九的胃部痉挛。这些劫匪虽是华人,手段却比白人暴徒更狠辣。他们眼里没有同胞,只有钱和血。
轮到陈九时,老吴眯眼打量他粗粝的手掌:“苦力?”
“仆役。”陈九垂下眼皮,用刻意颤抖的粤语回答,“伺候那位老爷的。”
他指了指瘫坐在地的威尔逊。记者西装残破,刚刚醒来还在发懵。老吴嗤笑一声,
“狗奴才!”
“原本仲想拉你们一齐发达挣大钱,点解你搞到这种怂样!”
枪管戳了戳他的胸口:“钱呢?”
陈九从内袋摸出几枚沾着硬币,还有两张折在一起的美元。老吴一把抓过数了数,骂了两声穷鬼,又踢了踢刘景仁:“你的!”
英文教师颤巍巍递上手里的小布袋子,劫匪抽出美钞时瞥见里面的全家照,泛黄的黑白照片上,穿长衫的老人抱着穿洋装的幼童。
“哟,还带着小杂种?”
老吴撕碎照片扔在刘景仁脸上。教师的喉结滚动,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
卡洛突然死死捂住胸口。老吴揪住他的金发往后一扯,律师惨叫着露出内衬暗袋,一枚镀金怀表滑落,表盖刻着意大利文的家族箴言。
“好东西!”劫匪眼睛发亮,拽断银链时扯下卡洛一撮头发。律师蜷在地上干呕,却不敢用力挣扎。
这些野蛮的黄皮!
他错了,报纸上说的一点没错!
这些野蛮人都该滚回那个落后的清国去!
“老吴!找到那条大鱼了!”远处突然传来首领阿林的欢呼。他脸色一变,抄起枪匆匆离去。
陈九趁机扫视四周,二十步外的灌木丛后,三名华人劫匪正拖着一个穿条纹西装的白人男子。
男人被狠狠打过,脸上满是淤青红肿。
“让老子一顿找!”
“你就是那个铁路经理?”
“Where is the money?”
阿林的声音冷若冰霜。他比陈九想象的更瘦削,长衫下摆沾着脏污,眼睛微微眯起,像毒蛇在打量猎物。
他的英文说的很熟练,让周围小心候着的白人旅客都忍不住抬头悄悄打量他。
铁路经理安德鲁忿忿地张嘴叫骂,阿林身后的汉子立刻抡起铁锤砸碎他的左膝。
惨叫声惊飞一群溪流上方的鸟。
陈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这群人虽然说着熟悉的乡音,但眼睛里的暴戾残忍让人心惧,这才是真正目空一切的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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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爷……”
王崇和用气声唤他,拇指悄悄顶开匕首皮鞘。陈九微微摇头。十七个兄弟还被锁在运煤车厢,现在动手太早。
安德鲁终于熬不住拷打,嘶声吐出保险箱的位置。
“在….在驾驶室!”
“一个圆形的铁皮箱子!”
阿林露出森白的牙齿,亲自带人一瘸一拐地冲向车头,刚刚他被车厢震动差点甩脱,大腿撞青了。陈九盯着他们的背影,七个华人劫匪,三把左轮枪一把锯短的猎枪,两柄砍刀。还有几个人骑着马在外围放哨。
他们身边就只有三个心不在焉的劫匪,机会要来了。
突然,一声暴喝撕裂寂静:“Yellow skinned hybrid wants to swallow it alone?!(黄皮杂种想独吞)”
爱尔兰劫匪头目杰克·霍根拎着双管猎枪现身,身后跟着七八个红脸壮汉。陈九悄悄观察,这些白人劫匪腰间鼓鼓囊囊,有人背后背着成捆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
铁皮保险箱被拖出驾驶室,在碎石滩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半米高的圆形箱体裹满煤灰,很沉,四个人拖得都很吃力。
双层铁皮接缝处焊着铜钉,表面有几处凹凸的撞击痕迹。阿林用袖口抹了抹箱顶的灰,露出中央嵌着的手摇转轮,转轮边缘刻着一圈拉丁文数字。
“开!”阿林揪住安德鲁的衣领,将他甩到箱前。铁路经理的断腿拖在身后。他哆嗦着握住转轮,左三圈,右两圈,数字“7”的刻度对准锁眼时,箱内传出“咔嗒”一声轻响,却卡死了。安德鲁假意拧了几把,突然嘶声哀嚎:“撞车时内部机簧错位……打、打不开了!”
阿林一脚踹翻他,枪管抵住他完好的右膝:“再耍花样,老子把你另一条腿也废了!”
“真……真的!”安德鲁涕泪横流,赶忙大声解释,“需要专业锁匠……”
“这是前几年发明齿轮传动锁栓!必须要专业锁匠,我知道哪里有!我知道!”
杰克突然推开人群,双管猎枪抵住安德鲁的后脑勺:“专业你妈!”
枪声炸响,安德鲁的头颅像西瓜般爆开,红白浆液溅在保险箱上。
阿林暴怒,揪住杰克的领子:“fuck!你他妈疯了?钥匙还在他脑子里!”
“钥匙?”杰克啐了口唾沫,示意手下拿过来东西,露出黄牙微笑,“这就是老子的钥匙!”
四名爱尔兰壮汉搬来两捆土制炸药,这是铁路上常用的圆柱形棒状炸药,直径约2-3厘米,长度约20厘米,外层包裹油纸以隔绝湿气。
一捆十几根绑在一起。
燧石点燃由亚麻编织物包裹火药芯制成的引线,嘶嘶冒着白烟。
阿林脸色铁青,右手背到身后,冲老吴比了个“割喉”的手势。老吴悄然退后,和华人劫匪交换着眼神,袖口滑出匕首。
陈九蜷在人群边缘,余光瞥见看守他们的华人劫匪又溜走两人,只剩一个叼烟卷的瘦子在五步外晃荡。
他冲王崇和使了个眼色,后者佯装摔倒,踉跄扑向瘦子:“大哥……有、有人吐血了!”
“滚开!”瘦子抬脚就踹,王崇和猛然抱住他的小腿一拧。骨裂声未响,陈九已如鬼魅般贴上来,左手捂住瘦子的嘴,右手匕首精准刺入颈动脉。温热的血喷出,没发出一声惨叫。
“啊!”
一名贵妇瞥见尸体,尖叫刚出口就被陈九的枪口顶住眉心。转轮手枪的击锤“咔哒”扳响,贵妇的瞳孔一缩,喉间挤出半声呜咽,瘫软在地。
陈九扫视人群,压低嗓音:“shut 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