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信标

决议一旦做出,余烬之城这台饱经创伤的机器,便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效率再次轰鸣起来。所有的争论与彷徨都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的、破釜沉舟的专注。希娜的计划,如同一根在无尽黑暗中垂下的蛛丝,是所有幸存者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熔炉的火焰,为希望而燃。

巴顿将维克多遗留的、关于“火种协议”的所有残缺资料,与熔炉工匠们对初火水晶特性的理解,以及莉娜从“寂静回廊”带回的、那一点点关于能量真空和侵蚀模式的数据,全部摊开在最大的工作台上。没有现成的图纸,没有成熟的技术,一切都需要在摸索中创造。

“核心是稳定!是持续的光亮!不是一次性的爆炸!”巴顿的声音在灼热的工坊内回荡,他赤膊上阵,亲自监督着每一道工序。珍贵的初火水晶被小心翼翼地切割、打磨,内部天然的能量纹路被工匠们用最精细的工具引导、串联,刻画出强化共鸣与秩序辐射的符文。金属外壳并非追求坚固,而是追求最佳的导能与共振特性,其内层甚至熔入了少量从初火之湖畔采集的、蕴含着最纯净秩序力量的土壤。

失败是家常便饭。能量过载导致水晶碎裂,符文刻录偏差引发能量逸散,甚至有一次小型爆炸差点伤到人……但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放弃。工匠们红着眼睛,吃着最简单的食物,轮流休息,炉火日夜不息。一块块不合格的残骸被清理出去,新的尝试立刻开始。他们是在与时间赛跑,与逼近的黑暗赛跑。

希娜每天都会来到熔炉区,她不再下达具体的指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那专注、炙热、不屈的意志。偶尔,她会将手轻轻按在某块正在雕琢的水晶上,注入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纯的初火本源,引导其内部能量更加和谐地流淌。她的脸色始终苍白,每一次动用力量都如同在透支生命,但她眼神中的火焰,却与熔炉的火焰交相辉映,支撑着所有人的信念。

守望者的智慧,于绝境中闪光。

与此同时,瘸叔和“守望者”残存的技术人员,则在全力研究布设方案与安全保障。他们根据幽影描述的峡谷地形、能量真空范围以及精神侵蚀的特性,反复推演。

“不能靠得太近,信标必须在侵蚀范围之外启动,依靠其秩序力场的自然扩张去接触并压制节点。”

“布设过程必须极快,停留时间越长,被精神侵蚀和控制的风险越大。”

“需要一种……能够暂时干扰甚至屏蔽那种无形低语的装置,为布设队伍争取最关键的时间。”

他们将有限的资源投入到几种简陋但可能有效的装置研发中:一种利用初火水晶共振原理的“宁静领域”发生器,试图在小队周围营造一个临时的秩序屏障;几种强效的、能够刺激神经、保持清醒的草药提纯剂;以及数面经过特殊处理的、能够反射和分散特定能量波动的金属盾牌。

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斟酌,每一种意外都被尽可能预估。没有完美的方案,只有在那有限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极致准备。

队伍的意志,由牺牲铸就。

人员的选拔同样严苛。幽影自然是领队的不二人选,她的潜行、侦察能力以及对危机的直觉无可替代。莉娜也必须前往,她对能量和设备的知识至关重要。护卫人员则从守夜人和熔炉中最精锐、意志最坚定的战士中筛选,他们清楚地知道此行的危险,但无人退缩。一名在之前防御战中失去了一只手臂、却凭借顽强意志活下来的守夜人老兵,甚至主动请缨,要求携带一面巨盾,为队伍提供最坚实的防护。

出发前夜,希娜将最终成型的三座“初火信标”核心,郑重地交到幽影手中。那并非庞大的装置,只比成年人的拳头略大,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内部仿佛有金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触手温暖,散发着令人心安的秩序波动。

“它们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希娜看着幽影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但也背负着所有人的未来。如果事不可为……优先保全自己,带回数据和经验。余烬之城,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幽影接过信标,感觉手中沉甸甸的,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

黎明再次降临,雾气稀薄。出发的小队人数仅有八人,比上一次更少,但装备更加精良,目标更加明确。没有激昂的誓言,只有沉默的检查和最后的眼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