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默然接令。他看着张耳脸上那几乎无法掩饰的志得意满和看向自己时一闪而过的怜悯与得意,看着刘邦那副“情非得已”又暗藏锋芒的表演,心中冰冷一片,如同坠入万丈寒渊。
他谢恩,在蒯通的搀扶下,缓缓退出大帐。他的背影在晨曦和薄雾中显得异常孤寂落寞,却又挺得笔直,仿佛没有任何力量能将其压弯。
回到自己的营帐,韩信屏退左右,只留蒯通。他开始默默整理简单的行装,动作缓慢而稳定。当他的手触碰到那方叠放在贴身内衣中的、曾被利刃划破的素帛时,动作微微一顿。
帛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早已熟悉的冷香,提醒着他某些破碎的过往、无法言说的秘密和心底最深处那不为人知的柔软。
他的目光投向东方,那是广袤而强横的齐国方向。刘邦和张耳都以为这是将他驱入绝地,希望他要么战死沙场,要么与齐地两败俱伤,从而消除这个心腹大患。
但他们或许忘了,或者选择性忽略了,他是韩信——那个从胯下之辱中崛起,以弱势兵力连灭诸侯,创造了无数战争奇迹的韩信。
“齐地……”韩信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倔强,甚至带着几分残酷的弧度,眼中的颓败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鹰隼般锐利的光芒,“也好。这盘棋,他们自以为赢了中场,却不知,才刚刚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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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南边,据后续情报,英布在成皋突围后,并未随刘邦至修武,而是选择了南下,意图返回九江一带,召集旧部,继续与楚军周旋。这给未来本就扑朔迷离的战局,又增添了一丝难以预料的变数。
黄河畔,风云突变。夺军修武,看似是刘邦与张耳一场精心算计的胜利,却可能亲手斩断了最牢固的枷锁,释放出了一头更加危险、更无顾忌、决心照自己意志行事的洪荒猛虎。
真正的较量,天下的棋局,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彭城,霸王宫。
时值农历八月,仲秋时节,院中的梧桐已开始零星落叶,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将枯未枯的干燥气息。虞心苑深处栽种的修竹,叶片边缘泛起了些许焦黄,在渐起的秋风中簌簌作响,添了几分萧疏。
蝉鸣已变得稀疏乏力,再织不成盛夏时那张绵密恼人的网,只偶尔几声断续的嘶鸣,点缀着苑落的空寂。
那间位于偏殿最深处的工坊,门窗依旧终日紧闭,垂落的湘妃竹帘不仅隔绝了外界探究的视线,也挡住了户外日渐清冷的秋风,只余一片混合着陈旧草药与某种奇异金属气息的、恒定的阴凉。
数日来,除了贴身侍女紫苏,再无一人得以踏入此间半步,连西楚霸王项羽也已率军远征在外多时。
流言如同秋日傍晚的薄雾,在苑内悄无声息地弥漫。
“王后怕是染了与时疫不同的恶疾,不见风,不见光……”
“大王出征前都未能见上一面,这病定是凶险无比。”
“嘘!紫苏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