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散开,像一缕黑烟,缓缓染遍整碗水。
“今天一滴。”他声音很平,“明天一勺,后天一坛。等百姓喝的水全是黑的,才明白源头被谁攥着。”
郭嘉盯着那碗,没说话。
陆昭又取第二只碗,直接从外头提了半桶浑水倒进去,泥沙沉底,清水浮上。
“官仓若能滤浊,私仓若不能囤黑。”他道,“谁还敢拿一石米换一道符?”
郭嘉愣了片刻,忽然大笑,一掌拍在案上,震得酒坛跳了三跳:“好!好一个‘清浊自辨’!可你真以为,换个碗就能换天下?”
“我不换碗。”陆昭看着他,“我换规矩。”
郭嘉笑声戛然而止。
“你打得了李家,打不了袁绍。”他缓缓道,“你砍得了一个账房,砍不尽四世三公的门生故吏。你今日破一垄,明日又有新垄起——你以为你是治水,其实你是在扫雪,扫完一场,再来一场。”
陆昭沉默。
良久,他从箱底抽出一卷旧竹简,展开,上书八个字:“民无粮则乱,官无信则亡。”
“这是我爹在狱中写的。”他声音低了些,“他没等到出狱那天。”
郭嘉不笑了。
“你说得对。”陆昭抬头,“我打不了四世三公,我也砍不尽天下私仓。可我能立一个规矩——让以后的官仓,不靠士族代征;让以后的农技,不被长老垄断;让以后的仕途,不靠门第荐引。”
郭嘉眯起眼:“你要动三根柱子?”
“三根。”陆昭点头,“粮垄、学垄、权垄。破此三垄,才能让百姓信的不是符,不是神,不是某一家的恩赏,而是这规矩本身。”
郭嘉盯着他,忽然摇头:“你疯了。”
“可能吧。”陆昭笑了笑,“可我若不疯,谁来疯这一回?”
郭嘉沉默片刻,忽然把酒坛往地上一蹾,酒液溅出,顺着案脚流到地上。
“好。”他咧嘴,“那你得先破账。”
“嗯?”
“垄断的根,不在田里,不在庙里,”郭嘉竖起一根手指,“在账上。米从哪来,到哪去,谁记的,谁改的——这才是命脉。你若不破账,破再多田,立再多仓,最后还是被人绕到背后,一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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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眼睛一亮。
郭嘉却摆手:“别急着高兴。破账不是抄家,不是查账,是要让人以后不敢改账,改了也白改。你得立一套‘铁账法’——进出有录,三级对验,一错全查,一贪连坐。”
陆昭低头,迅速提笔,在竹简背面写下:“一立官仓直管,禁代征;二设农技巡行,破学私;三开考课寒门,断荐引;四立铁账三验,防篡改。”
写完,他又添一句:“凡私囤粮过百石者,官可征半;凡谎报灾损者,削籍为民。”